“她有一句話沒騙我?！?p> “我死得很快，一刀斃命，只有片刻的痛苦?！?p> “當(dāng)我發(fā)現(xiàn)自己變成靈魂時，她已經(jīng)開始處理我的尸體了?！?p> “我的尸體躺在地上，身下鋪了好幾層塑料膜，我被開膛破肚了?！?p> “我看著她一邊不停地哭著懺悔，一邊十分穩(wěn)當(dāng)?shù)赜檬中g(shù)刀從我的胸腔劃到腹腔，切開我的皮肉脂肪，然后用鉗子夾斷我的肋骨，取出了我的內(nèi)臟，之后將我分尸?！?p> 江司坐在馬元甲身旁，看著天邊紅日緩緩落入水面，落日的光芒將水面染紅一片。
“我那時才想起，有次與岑燕的老公上班時遇見，他提到過他老婆辭職以前是個外科醫(yī)生。”
馬元甲坐在小凳子上，轉(zhuǎn)頭拍了拍江司的肩膀，出口安慰：
“別傷心了，傷痛總會過去，你都已經(jīng)死了，看開點。”
江司：......
請問您會安慰人嗎？
馬元甲視線移到起起伏伏的河面，說道：“想發(fā)泄就發(fā)泄出來，對著河面大喊幾聲，或者哭出來，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反正你哭得再大聲也打擾不到別人?！?p> 江司：......
您不會安慰人就不強(qiáng)行安慰了好嗎！
“您說，岑燕是自身精神有問題，還是肚子里的孩子有問題？”
馬元甲頭也不抬，回答得十分干脆，“她就是精神有問題，只是可憐了那孩子?！?p> 江司詫異，“您怎么那么肯定？”
馬元甲嘆了口氣，聲音惆悵：“她肚子里面那個孩子，我送她的?！?p> 江司上下打量了下眼前這個白胡子老頭，下意識退后兩步，眼神剎那間變得十分古怪。
馬元甲瞪了江司一眼，“別想些亂七八糟的?！?p> “老夫不是那種人，那孩子本來是個游魂野鬼，老夫見他可憐幫他找了位母親送他投胎?！?p> “沒想到會發(fā)生這些事。”
江司訕笑一聲，臉上有些尷尬。
“小伙子想不想回去報仇。”
馬元甲貌若不經(jīng)意間拋出一個誘惑化解了兩人間微妙的氣氛，用眼角余光緊盯著江司的反應(yīng)。
江司苦笑一聲，搖了搖頭，“現(xiàn)在這個世界只有您能看到我，我就算站在兇手跟前，也只是一團(tuán)空氣，一團(tuán)空氣能掐死人嗎？”
“如果現(xiàn)在給你一具身體，讓你可以自由行走在人世間，你想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江司驚訝地看向身邊這個相貌普通配上那一把花白胡子卻顯得道骨仙風(fēng)的老人，想到馬元甲能看見并觸碰到自己，之前推了自己一把，自己就恢復(fù)了感知事物的能力，江司心里升騰起一陣希望，看向馬元甲的目光就像溺水的人看一根救命稻草，激動得聲音都有點顫抖：
“您，您這是要給我一具身體嗎？”
馬元甲臉上露出一絲笑容，看著江司期待的眼神，認(rèn)真地說：
“去睡一覺吧?！?p> 江司睜大了眼睛，“我睡一覺起來就會重新?lián)碛猩眢w？”
“又或者，我只是做了一場噩夢，睡一覺就能真正醒來？”
馬元甲同情地看著江司，這孩子怕不是死的時候被砸了頭，腦子被砸壞了吧。
“不，我是想說你去睡一覺，夢里啥都有?！?p> “你死了變成鬼，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p> 聽著馬元甲的話，江司的眼神黯淡下去。
“不過，你要是好好回答我的話，讓我滿意了，老夫就送你個東西，讓你能像普通鬼一樣，能在人前現(xiàn)身，能感知事物?！?p> “未來如果你表現(xiàn)良好，給你發(fā)具身體讓你和普通人無異也不是不可能。”
江司的眼底再次燃起希望的火苗。
“先回答問題，事先說明，你的回答如果不能讓老夫滿意，你就當(dāng)個游魂野鬼吧。”
“假如讓你現(xiàn)在擁有一具身體，你第一件最想做什么事？告訴我你心里最真實的想法?！?p> 江司沉默下來靜靜思考。
心里最真實的想法，我心里最想做的是什么。
江司想到了年邁的爺爺奶奶，想到了正值壯年的父母和可愛的妹妹，想到了老家夜市的美食，想到了租的小屋剛完成的小改造，想到了被遺忘在小區(qū)樓下的燒烤，想到了那些心生向往卻從未看過的風(fēng)景，還有太多太多東西......
最后江司想到了岑燕與被分尸的自己。
江司的雙眼越發(fā)明亮，剝開腦中一團(tuán)亂麻的思緒，找到了線頭，輕輕一拉，思路明晰。
江司看向馬元甲，表情嚴(yán)肅，認(rèn)真地說：“我想好了?！?p> “喔？”
馬元甲極小幅度挑了挑眉。
“說來聽聽?！?p> 江司的聲音十分堅定：
“我會去報警。”
“哈？”
馬元甲先是一愣，隨即放聲大笑，他對著江司擺了擺手。
“你小子，挺有意思?！?p> 笑完以后，馬元甲一抹臉，笑意直達(dá)眼底。
“來說說，為什么想去報警?！?p> “岑燕殺了我，她應(yīng)該受到法律的懲罰?！?p> 馬元甲湊到江司面前，注視著江司臉上的每一絲表情變化，話鋒一轉(zhuǎn)，“她不僅殺了你還把你分尸，你難道就不想報仇嗎？”
“你要知道，如果你自己動手，可以親自手刃仇人，還買大贈小，血賺不虧。”
“如果去報警，這個女人雖然殺了兩個人，但作為孕婦加精神有問題，大概率是判不了死刑的?！?p> 馬元甲低沉的聲音在江司耳邊回蕩。
江司沉默片刻，兩秒之后，表情不變開口說道：“我想報仇?！?p> “每個人應(yīng)該為自己的行為負(fù)責(zé)，我殺了她只是把她變成和我一樣的鬼，還要搭上孩子的命，何必呢。”
“殺人犯應(yīng)該得到法律的制裁?！?p> 馬元甲略帶詫異地看著江司，“小子，你不會是怕老夫一走了之，所以才說些這種光正偉大的回答吧？”
江司搖了搖頭，“我想過去報仇，想過拿著一把刀沖進(jìn)去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p> “可我已經(jīng)死了，這是事實?！?p> “殺了岑燕又能怎么樣？”
“讓她也變成鬼，我們兩個不是她魂飛魄散就是我灰飛煙滅？”
“不如報警，兩條人命足夠讓她在監(jiān)獄度過下半生。”
想到死前岑燕在自己耳邊的懺悔，江司悠悠地長呼了一口氣。
這個女人確實腦子有病，是個十足的變態(tài)，但是她還有良心，有良心就是個好事。在監(jiān)獄里面瘋癲與悔恨中度過下半生，比殺死兇手更能江司安慰。
而且，江司相信，其實岑燕也希望能贖罪，那時才會不停地懺悔。
江司很善良，但他不是圣母，不會在面對殺死自己的兇手時不心懷怨恨，只是作為一個合格的守法公民，他更愿意選擇合法的武器來維護(hù)自己的利益。
即便已經(jīng)死了變成鬼，原則也不會改變。
馬元甲看了江司一眼，發(fā)自內(nèi)心地笑了起來，不管江司在回答這個問題時選擇報警是出于什么目的，但這個回答讓他很滿意，再次在心里小小得意了一下自己沒看走眼。
笑完之后，馬元甲一手拍著江司肩膀，一手伸進(jìn)衣兜里面摸索，聲音里面帶著蠱惑：
“小子，老夫這里有個寶貝你要是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