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清風
入座時，秦川才意識到兩人還拉著手。
她擰了路遙一把，也不多說。直面李掌柜?？礃幼悠炔患按?，一口水都不肯先喝了。
“鄴城發(fā)生了什么？你細細說給我聽！”
這么直接干脆，理所當然嗎？莫非這位掌柜是五石米的人？
“是，是。在下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李掌柜一點也不推辭。
“秦姑娘帶人離開后，有些散人沖擊清風樓。說是樓子奴役百姓，要替天行道。”
“我們就是座酒樓，偶爾做點別的小生意。最講究與人為善和氣生財，哪里有資格奴役百姓了！”
李掌柜先是叫苦一番。
“還好大家伙也學了點功夫防身，這才將那些人拒之門外，沒有驚擾到客人。”
“不久，整個城里喊殺聲四起。我們看情況危機。請示了客人們，關(guān)了樓門，聯(lián)合防范?！?p> “哪里知道，晉狗居然調(diào)動了甲士圍攻，樓里客人中還有內(nèi)應(yīng)，樓子失手了。大家伙跑的快，總算保住了性命?！?p> 路遙坐下后，一直在研究干果點心。還不時丟進口中品嘗。
不要以為這很簡單。要知道，當人能看到太多時，吃喝真是要莫大勇氣。人都變得莫可名狀，其他東西又能好到哪里去？不喜歡人，你可以不去接近，保持個安全的距離。食物跟水可是要入口的。
路遙早就拒絕去深入觀察自己要吃的任何人工制品了。他現(xiàn)在要保持常人的觀感，享受常人的美味。
世界因我而存在，我閉上眼睛，世界沒有了。瘋子哲學家大概是這么個意思。反正路遙就當這是真理了。
“我不去細看，這些食物就是精心烹飪的美味佳肴，能帶來給人愉悅的口感?！蹦翘煲姷叫碌氖澄?，路遙不再糾結(jié)這些。想必就可以真地享受美食了。
路遙一邊跟食物做斗爭，一邊聽掌柜說話。
“又是一個滑頭。”他吃得不痛快，看人就總是挑刺了。
“你們都做什么小生意啊，這么招恨？客人真乖啊。滿城變故，沒人擔心家人嗎？都這么鐵石心腸？軍隊圍攻還能保住性命，準備做的很足啊。鄴城其他地方呢？什么人發(fā)生了什么？不知道還是不想說??？”
秦川認識他之后，從來沒見過他這么蠻橫的。說到底，李掌柜就是只字不提，他們也怪不得什么。人家只是開門做生意的，又剛遭了劫難，就算是不接待，別人也說不出什么來。
“你怎么了？”她將右手掌心向上，伸到路遙面前。
路遙伸手握住，心情好了很多。
“這些食物我頭一次吃到，很美味?？墒悄愣模铱催^更細微的模樣……”
“吃吃喝喝最影響心情了。我從小吃東西就很少了。滿足食欲是人生一大樂事，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重新享受。”
他說的自己可憐巴巴，其實都是套路。這么多年，他早習慣了。吃不了人做的食物，可以吃天然的啊。很多東西在微觀下，仍帶著奇異的美感，而它們吃起來往往味道不錯。就是尋找時需要忍耐周圍的丑惡。他正在開發(fā)自己對食物的感應(yīng)，希望有一天，當自己感到東西好吃時，睜眼一看，“哎呀，很美！”
秦川主動給他握手，可見這女孩對他很有好感?？紤]到這個世界跟上個不同，說不定這女孩已經(jīng)非他不嫁了。
出山不足兩天，就找個美女考慮結(jié)婚。路遙這么急迫，是因為他忍受了十多年，終于見到一個可以肆意觀察親近的美人，真真是不愿意放手。
李掌柜瞟了兩人的手一眼，也不敢多看。低頭一言不發(fā)，讓他們兩個交流。
“成了……連食物都不能好好享受了嗎？這也太……”秦川不知道該怎么形容，這一刻只覺得無上大宗師實在太可憐了。
“其實用能量包裹后，還是能安靜品嘗的。不用眼睛看就行?！?p> “安靜？食物會叫？能量指真氣嗎？……之后要叫能量？”
“我只是習慣稱為能量。肉體是物質(zhì)的，你們說的真氣是能量的。喔，還是真氣好聽些。日后還叫真氣吧?！?p> “食物……一言難盡?？傊隳奶煲峭黄屏耍灰タ词澄?，也不要聽?！?p> 天然食物好一些。人加工過的食物，帶有無數(shù)細小的空洞，每時每刻都有平時無法覺察的細微氣流通過，發(fā)出噪雜的聲音。不僅難看，而且難聽。吃這種東西，屬于精神折磨。路遙怕影響秦川的胃口，只簡單提了提。
李掌柜聽得稀里糊涂，大致了解，這個跟秦姑娘有特殊關(guān)系的年輕人，在因為食物不滿。特意找他茬。
他心里把廚師罵了個狗血淋頭，發(fā)誓過了這一關(guān)，就讓那廝嘗嘗生死一線的滋味。
“清風樓是教中產(chǎn)業(yè)，李掌柜為教派立了不少功勞。你不要太為難他?！?p> 秦川見路遙不愿多說，話題也轉(zhuǎn)回到鄴城的變故上。
路遙不愿在路人身上多浪費時間。他捏住木筷兩端，用力一拉。堅硬的筷子登時被拉成柔軟的細線。木質(zhì)紋理早就固定，能做成這種事，可不是用勁巧妙就行的。
李掌柜眼睛瞬間瞪大，幾乎連眼珠子都要跳出眼眶了。秦川到不吃驚，路遙無論做到什么，她都覺得正常了，做不到才奇怪呢。
路遙一抖手，細線如同靈蛇，纏繞到李掌柜的脖子上。他臉色立刻泛白，身子都開始發(fā)抖。
“秦川不讓我為難你，但你也不可糊弄我們。撒謊一句，線緊一分。你若死了，秦川的師妹們還會追究你的家人。她回這里，是要解決問題的。想好了再回答?！?p> 這下子，不僅李掌柜發(fā)抖了。剩下的人也都十分害怕。門口幾個還悄悄向外移動。
吱呀一聲，大門自動合攏，眾人更加害怕，還有幾人甚至跪在地上了。
“這樣不太好吧。終究是自己人。夜游神的話不可盡信。”秦川還有些猶豫。
“酒樓消息最是靈通，這些人看著你落入陷阱，在很多人看來已經(jīng)該死了。日后也難免會被清洗。如今見到你，居然不趕緊求饒求救，居然還想糊弄，蒙混過關(guān)。實在都是一幫蠢貨?！?p> “人蠢不怕，就怕又蠢又壞。耽擱久了，或是得了錯誤的消息，咱們也許就無法制止鄴城的巨變了?！?p> “我其實無所謂的，就怕你傷心自責啊。”
路遙的話很有說服力，不止秦川被說服了。酒樓里的人也相信了“陷阱、清洗”這種恐怖的字眼，通通都跪在地上，還不斷磕頭，只是不得允許，連話都不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