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離群的怪物
文溯星看著面前那個漂浮著的大屏幕上不斷閃過的影像,孩子舉手說話、那個舉手說話的孩子長大些許之后,又舉手說了些什么,隨后畫面一閃。
這一幕幕的畫面在文溯星面前閃過,而旁邊則響起了那個半透明的人影的聲音。
“這里是他的夢境?!?p> 文溯星看著面前的影像,又瞥了一眼那個半透明的人影“你到底是誰?”
“我?我是終夢神殿的助祭,您的輔弼,”那個人影的語氣依舊是那么客氣,隱約間和文溯星保留著些許距離,他同樣看著面前不斷變化的影像,嘆了口氣“扭曲的現(xiàn)實(shí)造就殘破的夢境,殘破的夢境催生悲慘的怪物?!?p> 文溯星對于他這兩句現(xiàn)代詩一樣的切口有些不適應(yīng),開口道“你想說什么?”
“您不會真的覺得,這世界上有狼人,這種東西吧。”
文溯星聽了,微微皺眉“你難道想說外面的那個殺人的怪物,是假的?”
“不,當(dāng)然不是如此,他是真實(shí)存在的,”虛影看著畫面中的孩子長大,伏案寫著一封舉報信,笑了起來“不過,他是悲慘夢境催生出的畸形怪獸,”說完,那個人影打量起文溯星的表情“您,一定想殺了他,對吧。”
文溯星的眉頭擰得更加厲害了,他毫無疑問想殺了那個狼人。濱海公園一帶是難得的人類的聚居區(qū),城市中有許多區(qū)域,已經(jīng)完全不能居住。原因或許是城市狼,或許是名不見經(jīng)傳的怪物。這個狼人,能夠輕易毀掉濱海公園周圍絕大多數(shù)的暴力團(tuán)伙,這點(diǎn)毋庸置疑。
“是,那又怎樣?我想殺他,然而我做不到,”文溯星看著面前的影響,那個長大了的青年人,撕扯著自己的頭發(fā),蹲在角落里哭嚎著,他的飯桌邊沒有其他人,他在辦公室中時而被人無意間潑水。一切的一切,就這樣安靜地在他面前播放著,而到了某個時間節(jié)點(diǎn),一切,都停了下來。
那個投影屏一樣的東西一黑,隨后又亮起來,從最初又開始播放起那個人的一生。
“是的,您用鐵鍬當(dāng)然做不到,”那個人影走到文溯星旁邊,不知從何處捧出一個長匣子“對待悲劇所生的怪物,話語比鋼鐵更有效?!?p> 文溯星接過匣子,打開。匣子里面,安靜地躺著一把毛玻璃所鍛造出的短劍,而它的上面,則是華美的金色紋路。
“這是什么東西?”
“夢境獸是悲劇和痛苦的凝集,您可以對這把劍,低聲說出能夠化解那個怪物痛苦的話語,那這把劍,便能斬去夢境獸身上的一切苦痛?!?p> 文溯星皺起眉“用能夠化解別人痛苦的話語攻擊?”
“您可以這么理解。”
“那不就是嘴炮劍么,”文溯星拿著那把劍活動了下手腕,他雖然不知道這所謂的神殿的助祭幫他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但是現(xiàn)在也只能倚仗這把嘴炮劍了。
他看著面前不斷播放著的影像,如果他猜得沒錯的話,這個影像中的孩子應(yīng)該就是那個變作狼人的人。
文溯星看著面前播放了第二遍的影像......
“他痛苦的來源是…秩序?”
文溯星腦中出現(xiàn)了這樣一個想法,但是很快他又發(fā)現(xiàn)不對,他舉報的每一例都得到了處理。小學(xué)同學(xué)的終端被沒收,初中同學(xué)因?yàn)樽鞅妆蝗∠煽?.....
如果說這個人所主張的,是秩序的話,那么每一次秩序都得到了維護(hù)。
他不應(yīng)該痛苦啊。
也就是說,如果痛苦的源泉并不是秩序沒有得到維護(hù),那么就是別的什么東西了。
第三遍,那個人人生的片段第三遍的重播。文溯星開始著重看那個人除了舉報行為以外的片段。
舉報是維護(hù)秩序,同樣也是他痛苦的起點(diǎn),那么他痛苦的源泉是什么?
文溯星開始算起每一個片段播放的時間,這里是那個狼人的夢境,那么著重播放的,應(yīng)該就是更為痛苦,更為深刻的回憶。
他將秒數(shù)數(shù)了一圈,突然腦中靈光一現(xiàn)。
這個人痛苦的,根本不是秩序,而是被排擠。
他本人可能認(rèn)為維護(hù)秩序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而從小到大也從來沒有停止過維持秩序,而結(jié)果,則是被人群所排斥。
他根本不是落難的騎士,而是離群的狼人。
文溯星低頭看著手中的嘴炮劍,對著它低聲說了一句“自食惡果,你改悔罷?!?p> 那毛玻璃一樣的短劍之中,忽然仿佛生出了一股無源之水,充盈著藍(lán)色的光芒。而在這藍(lán)色光芒的照耀下,周圍的黑霧和面前的投影屏,都消失了,他的面前,又一次變成了一片被什么利爪樣的東西砸得支離破碎的屋子。
他退出屋中,發(fā)現(xiàn)已是深夜,順著樓梯一路走下去,來到二樓的緩臺處。
野狗和城市狼簇?fù)碇莻€狼人,盤踞在花園之中,而有無數(shù)體型較小的城市狼和野狗,則在啃噬白天被殺害的人的尸體。
現(xiàn)在問題來了,他如果想要接近那頭狼人的話,就要穿過無數(shù)野狗和城市狼的群落。怎么能活著穿過這段距離?
他翻起自己的挎包,以往對付狗這類的東西,他都會備上一些煮過的肉骨頭,可是今天他為了節(jié)省包里的空間,就沒有帶,不禁有些后悔。
但是他翻到了另外一樣,他帶在身上的東西。
“圣人的裹尸布”,或者說,那破敗的紅色帶兜帽披風(fēng)。
只要披上那東西,自己無論從視覺上還是嗅覺上,都和一具腐尸沒有區(qū)別。而遠(yuǎn)處被狼群、狗群殺害的那些人的尸體,同樣有著臭味。他身上的腐臭,很有可能成功魚目混珠,讓他混在尸體的臭氣中接近怪物。
他披上披風(fēng),戴上兜帽,走到一樓,穿過了寬敞的大廳。
文溯星手中拎著那把泛著藍(lán)色光輝的劍,緩緩地放輕腳步,走向狼人。
他所經(jīng)過的狼群和狗群僅僅是抽了抽鼻子,便認(rèn)定這樣一具腐尸是沒有什么威脅的,繼續(xù)睡了下去。幾乎不費(fèi)什么力氣,文溯星就走到了那狼人的面前。
“抱歉,”文溯星簡單地說出這兩個字,隨后一劍插在那狼人的額頭上,短劍如同被燒紅的餐刀切開黃油一般,輕而易舉地便刺了進(jìn)去。
那狼人在刺入的一瞬間,高聲嚎叫起來,而文溯星急忙倒在地上,裝作一具碰巧陳列在花園正中的腐尸。
狼人的嚎叫讓整個群落混亂了起來,無論是野狗還是城市狼,都紛紛站起來,嚎叫著,奔跑著,甚至彼此廝殺著。但是就是沒有任何一條,在意此時此刻,正如爛泥一般緩緩融化的龐大狼人。
狗與狼,一向是崇拜強(qiáng)權(quán)的動物??粗亲顬閺?qiáng)大的狼人此時此刻正在痛苦地掙扎,渾身冒出黑煙,它們紛紛沖了上去,啃噬起狼人的身體。然而,那堅(jiān)硬的身體即使被重創(chuàng),也并不是犬牙所能撕開的對象。
文溯星就這樣在地上趴著,時不時有犬類的爪子踩到他身上,不過還好,并不像有人踩過來那樣致命。過了不知多久,周圍的混亂,似乎停了,他微微將眼睛睜開一個縫,緩緩站起身,發(fā)現(xiàn)周圍的狼群與狗群已經(jīng)作鳥獸散。
它們并不傻,這處小區(qū)極為靠近人類的主要居住區(qū),有一個狼人領(lǐng)頭,它們才敢在這里存續(xù),而狼人死去的現(xiàn)在,它們甚至連一聲哀嚎都沒有,就紛紛離去。
“呵,無恥的畜生,”文溯星嘆息著,走到那狼人剛剛還存在過的位置,此時此刻,那里只剩下躺在地上的短劍,和一顆金色的,狼頭徽章。
他看了看四周,的確,狼群狗群都已散盡。他摘下兜帽,拿起嘴炮劍和金色徽章,急匆匆地跑上樓,敲起林語鶯家的大門,沒過一會兒,門緩緩打開,而文溯星看到一閃的寒光徑直朝著自己的喉嚨懟了過來。
他的身體繃緊,抬起一腳踹向門后寒光的來源,而就在他踢到那寒光的來源的前一瞬間,他看清了,那是略有些驚訝的林語鶯。
文溯星急忙收去腳上的力道,但是這一腳仍然不受控制地踢在林語鶯小腹上,將她踢出有兩米開外。
林語鶯直接撞到后面的墻上,捂著肚子呻吟起來“啊…這就是傳說中的斷子絕孫腳?”
“你干什么?”
“我以為是畜生來了,”林語鶯顫顫巍巍地站起身,白了文溯星一眼,隨后捏著嗓子發(fā)出一種沙啞的聲音“小伙砸,扶我一把行么…”
“哦?!蔽乃菪且娏终Z鶯這副碰瓷老人的扮相,也懶得說些什么,徑直走到屋中“快,收拾東西準(zhǔn)備轉(zhuǎn)移,等天亮了就不好辦了?!?p> “啊?怎么不好辦了?”
文溯星白了她一眼“今天白天就有人來圍剿狗群和狼群,明天見狼群和狗群散了,八成還要再來一趟。”
林語鶯登時明白了文溯星的意思,接下話茬“明白了明白了,如果那時候我們轉(zhuǎn)移東西被發(fā)現(xiàn),免不了被盤查一番,那就是自討苦吃?!?p> 狼人和狗群的問題解決了,文溯星心中也輕松不少,拎起旁邊的一個箱子,隨口道“你智力原來沒問題啊?!?p> “去你的,你智力才有問題呢?!?p> 兩人整理好了四個箱子,在月下,回到他們心心念念的,溫暖的墳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