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獻(xiàn)牲
文溯星如同被電擊了一般跳了起來,雖說他搬進(jìn)了更安全的管理樓,但是他的身體仍然沒有放下警備。那遠(yuǎn)處傳來的微弱警鐘聲,是附近一個暴力團(tuán)伙的警鐘。按理來說,就算是被狼群在夜里偷襲,也不過是五聲警鐘,而剛剛的鐘聲,足足有八聲。
情況不對。
他摸出旁邊的大功率手電筒,朝樓下照了過去,果然,一眼便看到一副極為異常的畫面。
無數(shù)流竄著的灰黑色的狼,在墳地中穿行著,它們似乎對一座座墳沒有絲毫興趣。而就在此時,樓下突然傳來一聲玻璃破碎的聲音。
文溯星雙眼瞪大,他知道,出事了。
他拎起鐵鍬,順著樓梯一路沖下去,馬上來到了一樓,果然,他一眼就看見了那打破了窗戶,翻窗進(jìn)來的,白天抓到的那個男人。
文溯星二話沒說,左手大功率手電筒直接照到那人臉上,隨后一腳踢倒他,鐵鍬徑直拍到他的腦袋頂上。
那人登時昏死過去,而林語鶯也從她和孩子們的臥室中沖了出來“文老板,怎么了?!”
“有狼群,玻璃碎了!你帶孩子們?nèi)サ叵率?!鎖好門!”文溯星此時腦子飛快地運轉(zhuǎn)著,他不知道城市狼突然大規(guī)模離開緩沖區(qū)的原因是什么,最差的可能就是白天那個男人所說的,內(nèi)區(qū)的怪物向外擴(kuò)張,而擠壓了城市狼的生存空間。
但是那樣的過程,應(yīng)該是緩慢的,而不像現(xiàn)在這般暴烈啊。
就在這時,一個帶著哭腔的聲音打斷了文溯星的思考。
“小鳩!小鳩不見了!”
“誰不見了?”文溯星大聲問道“說清楚點?!?p> 林語鶯抓著最大的孩子的肩膀“亦珩你先帶大家去地下室,我跟文老板說!”
“好。大家跟我走!”
一群孩子躥下樓梯,而林語鶯則急忙道“齊鳩,最小的,八歲的那個,經(jīng)常起夜,不知怎地人沒了?!?p> “行,你先下去,我找?!?p> 文溯星將手電筒用膠帶綁在手腕上,然后左手拎起一罐噴漆,右手拿著鐵鍬,高聲喊了起來“齊鳩!齊鳩!你在哪?!”
沒有回應(yīng),而就在這時,他看到了一個白色的身影不知叼著什么,竄上了樓梯。
他急忙跟著跑過去,地上的灰塵清晰地印著狼的腳印。他沖到二樓,跟著那身影,卻發(fā)現(xiàn)那白色的狼沖到一處種植園中后,直接從窗口躍下。
“媽的,中計了!”
文溯星急忙回到一樓,他此時此刻沒有時間思考是否真的有必要去把一個八歲的孩子從城市狼的口中救回來,他只是本能地想要這樣做,但是此時此刻,一切卻都仿佛在阻礙著他一般,他人類的肉體讓他就連跑下樓梯,都感覺沉重不堪。
他想要力量,想要能夠追上那匹叼著齊鳩的狼的力量。但是他不行,他終究只是一個人,人,是不可能追上狼的。
當(dāng)他來到樓梯的底部時,周圍的景色突然變了。
霧中的終夢神殿之中,助祭站在那里,原本因為預(yù)算不夠而沒有神像的地方,此時此刻擺著一座一人高的青銅大鐘。
“我為什么在這?”文溯星站起身,心中十分焦急,他想盡快去追上那匹狼,把齊鳩救回來。
“因為你在渴求著些,你此時此刻根本觸及不到的東西,”助祭走到大鐘邊,撫摸著大鐘“夢是人意志的延伸,你的意志延伸的終點,是這里?!?p> 文溯星瞇起眼“放我回去?!?p> “放你回去干什么呢?救一個完全無關(guān)緊要的孩子?冒著,搭上你性命的風(fēng)險?”助祭笑了起來“有必要么?”
“有必要?!蔽乃菪遣⒉粶?zhǔn)備多說些什么“放我回去?!?p> “不,因為當(dāng)你追上它們的時候,那個孩子已經(jīng)被開膛破肚,變成狼口間的血食了,而你,一無所獲,死在狼群之間。這是我,所能看到的未來。”
“你又沒試過。”
“圣人,有所為,有所不為,”助祭走到圣人的神龕前,看著那紅布包裹著的雕塑“你救不回那個孩子,所以也便沒必要救?!?p> 文溯星聽到這話,走到助祭的面前,居高臨下道“圣人以身許道,可以以身殉道,的確,有所為有所不為,但是這件事,是我判斷的,有所為?!?p> 助祭笑了起來“你知道,犧牲是什么意思么?”
文溯星對于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有些不明所以,而助祭則繼續(xù)道“犧牲,是祭祀用的牲畜,比較常見的,是白色的牲畜象征祥瑞和純潔?!?p> “你說這些干什么?”
“現(xiàn)在的你,去追那些狼,必死無疑,”助祭又回到大鐘旁邊“我知道,你想要力量,那么,向我獻(xiàn)牲吧,去用無辜者的血,浸染鋒刃。”
文溯星瞪著助祭,低吼道“你是要讓我殺人?”
“不然呢?”助祭坐到大鐘旁邊“這是交易,獻(xiàn)上一個無辜者的生命,救回另一個無辜者,這種再簡單不過的交易,可不常見。你在的那個世道,殺人算什么?對不對?!?p> 文溯星正要還嘴,那助祭輕敲了一下大鐘,他仿佛落入一片黑暗之中,而虛空中傳來助祭的聲音“向我獻(xiàn)祭一條生命,我將予你一件金飾,這個交易,直到天亮之前都是有效的,做不做,則是你的選擇。”
他醒了,周圍依舊是那片漆黑的走廊。文溯星拎著鐵鍬,心中卻有些混亂。
他的確殺過人,不過那被他用鐵鍬拍死,用麻繩勒死的幾條人命,許多都是先對他動手的。而他,僅僅是防衛(wèi)而已。
但是現(xiàn)在,要他去殺一個無辜者,也就是一個,沒有對他做些什么的人。
他不知道該怎么辦。
就在這時,遠(yuǎn)處的走廊傳來了一聲呻吟。
文溯星抬眼望去,那個白天醒過來的男人此時似乎依舊是昏迷著的,只是昏迷中發(fā)出了些許聲音。
文溯星拎著鐵鍬,走到那人面前。
這人,他甚至不知道叫做什么。而他,的確沒有對文溯星做些什么。
他也無非就是一個,想要破窗逃進(jìn)樓中保命的普通人。
而現(xiàn)在,文溯星想要獻(xiàn)祭他,去換另一個女孩兒的命,或者說,去換一個好孩子的命。
他心中計算了一萬遍,最終還是做出了這個選擇。
面前這個男人與他素不相識,自己甚至還得罪過這個男人。而齊鳩,則是個心地柔軟的孩子。在這個末日后的世界,并沒有那么多的道理。
文溯星看著面前昏迷的男人,他懶得繼續(xù)去說服自己了。齊鳩在他心中,就是比這個陌生人重要,那么為了齊鳩,殺了這個陌生人,又有什么所謂呢?
夜里,青年人舉起鐵鍬,朝下?lián)]了過去。
然而他心中,一直默念著一句,或許能夠讓他些許釋懷的話:
“人命是有輕重之分的,陌生人的命有多重我不知道,但我的孩子,重如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