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景晨宮的路上,涼月可謂是將那位訣曦神君在心里咒了個上百遍,到達(dá)景晨宮時,涼月曲指數(shù)了數(shù),隨后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嗯不錯,正好一千遍整?!?p> 這一千遍整,乃是咒了訣曦的次數(shù)。
她負(fù)手站在景晨宮門前,看著這頗為雅致的匾額,又覺得自己這負(fù)手而立的姿勢頗有幾分高傲,于是又急忙將手放置于身前,又覺得手中空落落的有些不自在,遂輕輕握著身前兩根柔軟的帶子。
這天宮里頭果然極重視這些個虛禮,她還未曾開口說話,那守門的侍衛(wèi)微微打量著涼月,頗有些恭敬問道:“請問閣下是?”
聽得他如此問,涼月從懷中取出方才在天宮大門前出示的鎏金請?zhí)?,遞到那侍衛(wèi)的手上,“我是冥府執(zhí)燈閣閣主,前來找九曜神君敘話?!?p> 那侍衛(wèi)仔細(xì)看了看那請柬,曉得不是假的,況且神界和冥界說到底都?xì)w天帝他老人家管,也可以算得上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那就不說兩家話。
侍衛(wèi)朝著涼月淡淡一笑,又將請?zhí)Ь捶呕貨鲈率种校澳@倒是來的不巧,神君出去了,這會兒還沒回來?!?p> 聽得這話,涼月不禁皺了皺眉,但又不好過分將失落的情緒展現(xiàn)在侍衛(wèi)的面前,對著那侍衛(wèi)展顏一笑,微低著頭小聲地自言自語:“這難道就如此的不巧么?自己花費(fèi)了這大半日的功夫,繞了這么久的路,竟然連個天池的影子都見不到,難道我就這般與天池?zé)o緣?!?p> “那你們神君幾時回來?”涼月臉上帶著笑,可心里卻是又失落又疲憊。
“這,我也不知道……”小侍衛(wèi)瞧著涼月的神色,不知是因?yàn)橛X著涼月笑起來好看的緣故,還是看著冥界的幾分薄面上,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接著道:“這,雖然神君和夫人此時都不在,可我家君上一向待人和善,交友甚廣,我雖從未見過閣下,但君上常囑咐我們來者是客,要不閣下先進(jìn)來小坐片刻,說不定君上和夫人等會兒便會回來?!?p> 這九曜神君有戰(zhàn)神之稱號,是上界鳳凰一族的后代,娶了天帝唯一的女兒玉落神姬。這玉落神姬溫柔似水,容貌又好,愛好也是個極儒雅的,是以成婚后幾萬年來夫妻感情一向很好,乃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有子嗣,這侍衛(wèi)口中的夫人便是那位玉落神姬。
涼月沉吟了片刻,想著自己繞了這么久才來到這景晨宮,就這么放棄實(shí)在是不太甘心,何況之前本就和九曜神君有過幾面之緣,這也不算什么太失禮的事。
再加上連長澤神君都打過的失禮事情都做過,在她做過的事情里頭,這有點(diǎn)像不請自來的事委實(shí)算不得有多失禮,便對那侍衛(wèi)道:“你這說的也有幾分道理,我實(shí)在難得來一次這天宮,若就這么錯過與九曜神君敘話的機(jī)會,也是不甘心的,我自在這宮里等著神君,煩請你幫我引個路。”
他身旁的另一個侍衛(wèi)便連忙進(jìn)了景晨宮,不多時身后跟了個小仙娥一起過來了,那小仙娥只稍稍抬頭看了涼月一眼,便小心將涼月請進(jìn)宮內(nèi)。
進(jìn)了這景晨宮,涼月才發(fā)現(xiàn)這處宮殿的布置實(shí)在不像是天宮的風(fēng)格,倒更像是她在凡界所見到的樓閣的布置,毫無奢華萎靡之風(fēng),也沒有多金光燦燦,放眼望去里頭多是設(shè)有小亭,幾案等物,清幽雅致,有幾分像是凡間隱士的居所。
“九曜神君雖是武將,這興趣愛好卻頗為儒雅?!睕鲈氯滩蛔〕雎暤?。
小仙娥仍舊是在前頭引路,帶著涼月上了幾座廊橋,穿過幾座假山,在一座殿門前停下,向涼月道:“君上曾經(jīng)說過若有客人前來便將客人帶到此殿,不過今日君上的侄兒來了,也在這殿中歇息,這位殿下平素不喜歡喧鬧,閣下還請盡量小聲些?!?p> 涼月納悶道:“這殿有何不同么?”
“天池在這殿里頭,一般來的客人都會來天池養(yǎng)神,所以君上便在此處接待客人了,若要去天池沐浴,閣下盡管吩咐殿里頭的人準(zhǔn)備便是?!闭f完此話,小仙娥福了福身,恭謹(jǐn)退下。
涼月舉步進(jìn)去,立時有人看茶看座,涼月在殿內(nèi)的花廳里坐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想著那小仙娥說的話總覺得有些想不通,聽聞這九曜神君乃是上界鳳凰一族的后代,但他們家族這一脈子嗣極其稀少,并未聽說他有什么侄子,想著莫不是那仙娥搞錯了。
涼月坐在椅子上又啜了口熱茶,覺著這九曜神君應(yīng)該不會那么快回來,雖說隨意在主人家走動乃是極其不禮貌的一件事,但是這殿里的景致委實(shí)不錯,涼月便自己小心逛著,那些小仙娥也沒有任何異議和其它的表情,只安安靜靜立于一旁,沒有緊緊跟在涼月的身后。
這殿其實(shí)很小,涼月邊觀賞這殿中景致邊踱著步子,早已出了方才那花廳,只見前頭一方閣樓的窗戶內(nèi)飄來些蒸騰的霧氣,又隱約傳來些花草香和藥香,清清淡淡,聞起來令人精神都好上了幾分,涼月只覺著這幾日的疲憊感都一掃而光。
她循著那味道,漸漸步至小閣內(nèi)。
小閣內(nèi)并無仙娥和侍衛(wèi)看守,安靜得像是無人居住似的,正對著門口便是上好的梨花木制成的樓梯,那霧氣和香氣便是從樓上傳來。
涼月想起了方才那小仙娥所說的話,隱隱猜測著這上頭可能是九曜神君的天池所在,心中不由存了幾分欣喜,但又怕此時有哪位仙人在此沐浴養(yǎng)神,便用自己的法術(shù)探了探,發(fā)現(xiàn)并沒有感應(yīng)到法力和結(jié)界的所在,遂放下心來,緩緩上了樓。
一到樓上,那香氣愈發(fā)濃郁,涼月見著一片竹簾后,虛無縹緲的霧氣正籠著一方小小的池子。
她先是上前小心地觀察了下,的確沒有發(fā)現(xiàn)有別的仙人所在的痕跡,撩開簾子后,便看到了那期待已久,繞了大半個天宮才見到的天池,內(nèi)心略微有些失望。
原來這天池,外表看上去和普通的澡池子也無甚多大的區(qū)別,不過就是大一點(diǎn),味道好聞一點(diǎn),霧氣多一點(diǎn),除此之外,看上去也沒什么特別之處。
“這天池看來也沒什么特別的,不過俗話說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看東西不能光看外表,也要注重實(shí)質(zhì),涼月啊,你就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了?!睕鲈伦匝宰哉Z道。
涼月在入口處先設(shè)了個小小的結(jié)界,以防別人不知道有人在這以致胡亂闖了進(jìn)來。然后便脫了鞋襪,正準(zhǔn)備下水在這天池中沐浴養(yǎng)神,一只修長的手卻從水里伸了出來,緊緊扣住涼月的手腕,用力將她扯進(jìn)了水里。
涼月沒想到這里會有別人,根本沒來得及反應(yīng),撲通一聲,就這么掉進(jìn)了水里,一身被澆了個透,委實(shí)有些狼狽。
“又是誰打擾了小爺我養(yǎng)神?!蹦侵皇值闹魅藦乃锞従徧匠鲱^來,一只手扣著涼月的手腕,一只手將遮擋了自己視線的頭發(fā)往后撥開,俊俏的臉龐染了些不耐煩,手上的力道絲毫不減。
緩了口氣的涼月還在用力地咳嗽著,方才他這一拉讓她嗆了好幾口天池里的水,用力搖了幾下頭待看清眼前的人后,涼月將手腕用力從他的手中抽出來,邊揉著自己手腕邊說道:“怎么又是你,碰上你算我倒霉,先是用扇子砸了我的頭,然后又幫我瞎指路,害得我繞了大半個天宮?!?p> 聽見她如此說,訣曦仔細(xì)瞧了她一會兒,看著她狼狽的樣子,忍不住嘲笑道:“沒想到你說我不講禮數(shù)時一套一套的,這法術(shù)居然如此差勁,小爺我不過是將身上的氣息收斂了一點(diǎn),你便察覺不到我的存在了,可真是笑死小爺我了。”作勢捂著肚子哈哈大笑,這天上地下的神仙里頭恐怕沒有比你更差勁的了,看來閻裴帶出來的人真是一批比一批差?!?p> 滿屋子的霧氣此時將他們漸漸籠罩,因?yàn)閮扇司嚯x近,所以他滿臉笑容的模樣涼月看得一清二楚。
在遇到長澤時她便已經(jīng)知道面前這人是天宮的小殿下,天帝唯一的孫子,身份顯貴的訣曦神君。
可她在冥府可是從來沒有受過這種氣,那雙清眸滴溜溜一轉(zhuǎn),雖敬佩他一眼就能看出自己是冥府的人,覺得這天宮的小殿下還是有些本事,卻還是不屑哼道:“閣下的教養(yǎng)我也不敢恭維,不知道閣下是哪路的神仙,我可是從未見過?!?p> “我?算了,還是不說的好?!彼V沽丝鋸埖男Γ瑵M眼笑意,語氣略帶慵懶,“你出去就行了,別打擾小爺我養(yǎng)神?!?p> “閣下不肯說,莫非是心里有鬼,連自己的家門都不敢報,畏畏縮縮倒不像是這神仙的作風(fēng),怕不是來這天宮存心搗亂的吧?!?p> 訣曦將自己浸在水中的衣服捋通順了些,看著涼月道:“我是這天宮的小殿下訣曦,怎么?小爺我連自己姑姑的宮殿都進(jìn)來不得么?還是說,我連自己家都來不得?”
涼月這才想起方才引路那小仙娥口中“君上的侄子”原來就是眼前這位神君,她不覺失笑,只顧著往九曜神君的那一脈想去了,這九曜神君娶了玉落神姬,這玉落神姬的侄子不就是九曜神君的侄子么?
這下梁子已經(jīng)從剛才未央池邊就已經(jīng)結(jié)下了,為恐把事情處理的像之前長澤神君的那樁事情一般“混亂”,再加上她實(shí)在是惱怒訣曦用扇子砸了她的頭又害得她繞了大半個仙宮的事情,嘴角微揚(yáng),心生一計(jì)。
瞧著她聽到自己名諱時突然漾出的笑意,訣曦一愣,嘲諷道:“你莫非是被嚇傻了吧,也對……也對……”他低眉,“這天宮里懼怕我的人……嘶?!?p> 接下來的“不在少數(shù)”四個字還未來得及從他的口中說出來,訣曦便感覺眼睛里被人潑了一把水,下意識便喊出了聲。
這廂涼月趁他低頭揉眼的瞬間,使了個法術(shù)將這天池里頭大部分的溫水匯聚在自身周圍,劈頭蓋臉又是直奔訣曦而去,涼月掩飾不住自己的笑意,索性不再掩飾,“聽聞天宮的小殿下訣曦神君乃是天君唯一的兒子,這平日里極重規(guī)矩禮數(shù),怎會是你這般‘蠻橫無禮’之人,今日我便要替訣曦神君收拾了你,看你還敢在外辱了他的名聲?!?p> 這便是涼月的小心思,她在凡界辦差時常聽有人說什么:“不知者不罪?!边@位小殿下已然是得罪了,何不假裝不知道他是小殿下,打著收拾歹人的名號先略捉弄捉弄訣曦,一是為剛才兩件事出出氣,二是為了先讓自己脫身。到時候若要追究起來,涼月只需推說自己并不認(rèn)識小殿下便可以了。
訣曦雖是被這突然傾瀉而來的水逼得下意識躲避,但眼睛很快就恢復(fù)了清明,此時眼見著涼月又使用法術(shù)將天池里的水潑向自己,便極快地將自己的流云扇召了出來,瀟灑打開輕輕一扇,一道淡青色光芒應(yīng)勢而出,將那水輕松一擋,便擋了回去。
兩人遂都使用法術(shù)在此打斗了起來,天池里頭頓時一陣混亂,霧氣水汽競相融合在一起,隔著薄薄的水汽,訣曦能看到對面的涼月略顯有些狼狽的神情,此時她的衣服已經(jīng)全部濕透,衣袖早已凌亂的不成樣子,白皙的手腕上一朵妖艷的花朵正將將顯露出來,落入他的眼底。
訣曦看著那花,忍不住道:“長在冥界的彼岸花……”他皺眉,腦海中忽然閃現(xiàn)一抹鮮艷的血紅色,握住流云扇的手忍不住停下來撫住自己的心口處,那里此時莫名悶得很。
涼月瞧著他的神色,知道自己絕不會是這位小殿下的對手,便趁此機(jī)會將水盡數(shù)往他眼前潑去,果然看到他閉眼。
趁著這點(diǎn)兒時間,涼月從池子里飛身出來,用法術(shù)極快將鞋襪匆匆套好,回頭看著他道:“今日有事不奉陪了,代我見到天君后一定會將此事稟告于他,說有心懷叵測之徒想冒充小殿下。”腳上卻是不停,連忙往閣樓外走去。
眼看著立馬就要出了閣樓大門,一道身影卻出現(xiàn)在她眼前,涼月腳下生了風(fēng)一般,一時沒停得住腳步,不過好在她反應(yīng)快,立時有停下的打算,雖是向前踉蹌了幾步,卻沒有與迎面而來的人撞個正著。
知道是自己的過失,涼月連忙低頭賠禮道歉。
門口有人急忙道:“夫人您沒事吧?!鳖D時聲音又帶著幾分惱怒,對著低頭道歉的涼月道:“你是哪個殿里伺候的婢子,這么不懂分寸,若是沖撞了夫人,這可怎生了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