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萊山位于六界交界之中,山峰高聳似入云端。
云煙裊裊,霧靄沉沉,一只孤雁從蓬萊山上的斷崖峰掠過,不帶一絲痕跡。
山中鳥語花香,茂林修竹,似是凡物卻非俗物。現(xiàn)下這時節(jié)蓬萊的楓林還是一片青綠色層層疊疊卻比層林盡染的紅楓都有意境。
訣曦隔著淡淡的仙霧抿了一口酒壇子里極淡的清酒,喊住前面的地仙小老兒,“地仙小老兒,你知道這蓬萊山什么地兒是最好看的嗎?”
“這,小殿下之前不是來過許多次嗎?怎么反倒問起我來了,若是問小老兒我,我就會說這蓬萊山的每一處都好看,小殿下問我也是白問?!?p> 這被譽為凡間仙境的蓬萊山的地仙也都生得有些風(fēng)骨,那地仙撓著頭憨憨笑著,雖然身材矮小了點??蓞s還是顯出一副世外高人,看破一切紅塵的模樣。
訣曦應(yīng)天帝的吩咐,為了逃避納側(cè)妃的事情,要在這蓬萊山任太瑤真君座下的文書官一年,在這一年里他必須老老實實地辦好差,而且還不能以天宮小殿下的身份來任職。
是以對蓬萊山的一眾仙君、仙子只說訣曦是天宮一位犯了錯來下界悔過一年的長澤神君的仙官。
之前他也來過這蓬萊山,但多是和長澤一起來,也沒有怎么正式見過這蓬萊山掌事的面,而且這許多年來,這蓬萊山的神仙幾乎都有調(diào)遣,那什么脾氣古怪的太瑤真君訣曦都沒見過他。
所以在這里除了青衣和面前這個矮矮小小卻又頗具幾分仙骨的地仙小老兒,沒人知道訣曦的真實身份。不過為了真的讓訣曦能得到點兒鍛煉而不是混日子,天帝他老人家自然是要求地仙小老兒和青衣要對訣曦的事情守口如瓶,并且在訣曦來時,還收掉了訣曦最喜歡的流云扇,收掉了訣曦兩成法力。
他覺得實在是有些無趣,雖然收掉他兩成法力并不能將他怎么樣,以他的性子確實也沒人敢惹到他,可是沒了流云扇,他總覺得像是少了點什么,于是郁悶地飲盡壇子里的酒,將它往地上一摔,摔了個稀巴爛。
“小老兒,不用你引路了,我自己找得到主山門?!?p> 小老兒地仙連忙擺手,“這可不成,上頭的神君吩咐了要把您帶到太瑤真君面前的,小殿下還是跟著小老兒我一起去主山為好?!?p> “你怎么磨磨唧唧的,我又不會走丟?!?p> 這地仙小老兒倒不是怕訣曦走丟,而是怕這蓬萊山能被他翻個底朝天。帶著訣曦下來的神君不是別人,正是訣曦不靠譜的四叔長澤神君,地仙小老兒當(dāng)時就知道訣曦這位爺恐怕不是那么好敷衍得過去的。
在之前,長澤也曾帶著訣曦來蓬萊山游玩過多次,地仙小老兒有幸見識過一次小殿下的“風(fēng)采”。也就是那次見面,訣曦差點將地仙小老兒的安身之所給炸了,這位地仙小老兒對這位小殿下印象頗深。
那次是長澤捉弄了訣曦的那一次,這兩位高位的神仙在地仙小老兒的安身之所大打出手,動手之處,連著倒了一排又一排的楓樹,地仙當(dāng)作書房的那棵樹洞被訣曦炸了個稀巴爛。
好在最后訣曦和長澤被來尋找草藥的九曜勸了回去,不然的話毀壞的豈止是一間書房那么簡單。
從那之后,地仙小老兒將自己的書房修繕好又加了幾層屏障后,決定以后要是看到這兩位神君,一定要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要是不能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也一定要緊緊將這兩位神君看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絕對不能讓他們有什么機會再毀壞一次自己的屋子。
修繕房屋的事可把地仙給累慘了。
于是地仙拄著自己的那根短短的梨木拐杖,步履蹣跚地走到訣曦的面前,拉著他的衣袖,“殿下就跟著我一起去見太瑤真君,您也知道太瑤真君脾氣古怪,他不知道您的身份,萬一得罪了您可就不好了,還是跟我一起去,我也好為您介紹一番,您說是嗎?祁棠仙君?!?p> 小老兒眨了眨眼睛,語氣略略帶了些可憐。
乍一聽到祁棠這個名字時,訣曦顯然愣了片刻,這個名字已經(jīng)有一萬年沒有被人喊過了,若不是這次為了掩飾他的身份,這個名字恐怕都不會再有人喚。
天帝本來要給他重新編個名字好掩蓋訣曦的身份,于是訣曦便說用祁棠這個名字罷。
左右不過一個名字罷了,天帝他老人家便允了。
訣曦覺得用這個名字甚好!甚好!雖然他并沒說得出用這個名字的好處在哪里,可他就是覺得好。
“不必了,我要自己走一會,好好看看這蓬萊山。”訣曦仍舊是要堅持自己一個人去主山,地仙小老兒本還想開口再婉轉(zhuǎn)地拒絕這么一次,訣曦于是拽著他的梨木拐杖,威脅他:“若是你不讓我自己走,我就再炸一次你的小書房。”
地仙小老兒連忙抽出自己的拐杖,作了個揖,“小老兒還有事先行告辭了,殿下請自便?!彪y為他一雙小短腿跑的卻是飛快,直累得氣喘吁吁。
訣曦得意地笑了笑,將酒壺的碎片踢到道路旁沒人能夠踩踏到的地方,隨意地在蓬萊山四處逛著。
只是走著走著卻并不是往主山的方向走去,而是來到了蓬萊山的楓樹林。
碧綠的楓葉被山間的清風(fēng)吹得簌簌作響,訣曦在林中隨意走著。
他是來找之前埋在這里的幾壇酒的。
訣曦酒量很淺,但是卻又喜歡酒的滋味,所以喝的大半部分都是些清酒和果酒,這埋在楓林的幾壇酒乃是長澤親手釀的。長澤說這蓬萊乃是個有名的仙山,這酒埋在楓林之中又可沾染些許楓葉的清香,于是便取名叫楓林醉。
其實清香不清香的訣曦倒不是很在乎,他反正是聞不到什么楓葉的香味,只覺得這酒放在這地兒應(yīng)該是安全的,就任長澤埋藏在這兒了。
步入楓林,訣曦他正在想那幾壇子酒到底是埋在哪棵樹下來著,忽然之間,眼睛被一條柔軟的絲綢蒙住了。他以為只是風(fēng)吹來了一條綢帶,伸手輕輕拂開,卻發(fā)現(xiàn)那并不是什么緞帶,而是那名叫青衣的仙子外衫上覆著的一層輕紗。
淡淡薄霧,衣袖飄舉,青衣正站在一棵楓樹上翩翩起舞,眼波流轉(zhuǎn),似有似無地朝著他看過來。和著這風(fēng)像是與這景物融在一起,倒也是安安靜靜,似是畫中仙。
不過她本來便是仙,若是那些凡人見了可能會動心且夸獎一句:驚為天人??稍E曦是神,這種場面見得也是多了去了,實在是覺得有些老把戲。
訣曦淡淡看著,不知道她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只是覺得她這么弱不禁風(fēng)還站在樹枝上跳舞,要是被風(fēng)一刮,可能就直接從樹干上摔下來了,一定會疼的她齜牙咧嘴。
于是存了這份看熱鬧的心思,訣曦沒動,雙手叉腰,給她使了個眼色:你繼續(xù)跳,我倒是要看看你能跳多久。
可惜青衣沒跳多久,真的就被風(fēng)刮了下來,他還想著那下一刻自己還要不要像那些話本子里頭演的那樣,伸出手去接住她呢?
但是顯然,青衣沒有給他演戲的這個機會,雖然被風(fēng)吹得有些狼狽,仍舊是從樹干上穩(wěn)穩(wěn)地落了下來,那華美的衣袖輕輕地再次從訣曦眼前滑過。
她十分懂禮數(shù)地行了個禮,“青衣,見過小殿……祁棠仙君?!?p> 青衣一早就得知了天宮里頭的仙官傳來的讓她保守訣曦身份的命令。接到命令時,她滿心滿眼都是歡喜的,沒有多問什么,很恭謹(jǐn)很開心地送走了那仙官。
其實她本沒有那么恭謹(jǐn)送走那仙官的打算,左右她一個仙子和那仙官也差不了多少品階,實在沒有什么恭謹(jǐn)相送的道理,只不過因為那仙官還明著告訴了青衣一件事,這才讓青衣相送了他。
這件事就是讓青衣好好同訣曦相處,所謂好好相處,就是說:這一年就是天帝他老人家給你鋪的路,這廂沒人打擾,相處的好,說不定側(cè)妃的位置一定能坐的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
她之前是絕對不想做側(cè)妃的,但是訣曦的側(cè)妃么?她還是很喜歡的,若是真的兩情相悅,正妃側(cè)妃對她來說都是一樣的。
她不信,她覺得自己生得也還好,身份么?也是神籍,一年來好好相處,訣曦總有一日會喜歡上她的。
于是為了博得訣曦的好感,今日便有了在這楓樹林起舞之事。
看著面前的青衣,訣曦便想起那時醉酒的事,努了努嘴,哼哼道:“我還以為你要從樹上掉下來,然后與我上演一場書生接住摔倒小姐的戲碼,原來不是,我還有些失望?!?p> 青衣一愣,盈盈笑道:“仙君說笑了,仙君又不是書生,青衣亦不是小姐,上演這出戲碼實在沒什么意思?!?p> 她本來是想上演一出這樣的戲碼,但想來訣曦說不定不會接住她,到時候反而亂了儀容,還不如落落大方地行了禮,反正跳舞才是她的目的。
俗話說一舞傾城,這曼妙的舞姿總是容易讓人眼前一亮。為了這,她還特意練了好久的舞。
“仙君覺得,方才青衣的舞跳得可好?”青衣試探著問正東張西望似在尋找什么東西的訣曦。
他正在找那幾壇埋酒的地方,心中敷衍,嘴上隨口道:“還成,跳得挺好的,可還是沒有清月跳得好?!?p> 訣曦下意識便將清月的名字隨口說了出來。
只因為在凡界的時候,清月曾在漫漫梨花下跳過這么一支舞。
那時梨樹下,成婚之前在行宮,他耍著賴,誆她跳了一支舞。沒有旁人,只有他和她以及紛紛揚揚潔白如霜雪的梨花。
原來隔了這許多年他仍舊會在某個相似的場景里頭想起關(guān)于涼月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