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以后，黎眠再也沒見過母親的笑容，或者說，從那以后，母親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她不再那么辛勤忙碌，也不再扯著嗓子中氣十足的罵人，更多的時候，她就是坐在窗戶前面，目光幽怨且沒有波瀾。
那天，黎眠的肚子很餓，她對著媽媽小聲叫了半天，沒得到母親一絲半點的回應(yīng)，她學(xué)著母親平時做菜的樣子，在那口大鍋面前手忙腳亂的炒了一道白菜，臉上臟兮兮的一道又一道的被黑煙熏出來的痕跡，她小心翼翼的捧著拿到母親面前，露出了一個討好的笑容：“媽媽，吃飯?！?p> 母親冷冷的看著她，看著她與黎春生幾乎一模一樣的那雙眼睛，還有笑起來的時候，是那么的像，她的心里生出來無盡的恨意，突然一伸手打翻了那盤黎眠好不容易炒好的菜。
黎眠被她的動作嚇了一跳，盤子落地的聲音讓她一個哆嗦，她看著她的母親一臉恨意的伸手重重的打在她的臉上，一個又一個巴掌落下來，伴隨著母親歇斯底里的喊叫，黎眠嚇壞了，心理上的害怕超過了身體的疼痛，她一邊哭一邊喊著媽媽，換來的是母親更加大的力氣，巴掌無情的打在她的身上…
在那以后，母親的精神就時好時壞了，當(dāng)她狀態(tài)好一點的時候，她就會靜靜的看著窗外發(fā)呆，狀態(tài)不好的時候，黎眠就成了她撒氣的工具，剛開始的時候，母親還能清楚的咒罵她，也只是簡單的下手打她，后來，母親漸漸說不清楚話了，她一邊發(fā)出黎眠聽不到的喊叫，一邊抓著她的頭去撞墻，撞柜子，撞一切她可以夠的到的東西。
黎眠經(jīng)常滿臉是血的看著發(fā)瘋的母親，她不敢接近她，但是有時候，母親看著窗外發(fā)呆時候，透露出來的寂寞總是想讓她伸手去抱一抱她的媽媽，可是下場往往是母親越來越重的毆打。
更嚴重的時候，母親怕她逃跑，會拿栓狗的鏈條栓住她，發(fā)了瘋一樣的打她，等到打的自己沒有力氣的時候才肯罷休。有的時候鄰居聽不下去了，會把傷痕累累的黎眠帶到自己家里，但是別人能做的，始終是有限的。
這樣的日子過了兩年之久，黎眠到了上學(xué)的年紀，她交不起學(xué)費，也沒有人會關(guān)心她上學(xué)的問題，她還記得，那天的母親難得有些清醒，她沒有毆打黎眠，也沒有拿那條手臂粗的鐵鏈栓住她，只是靜靜的看著在墻上畫畫的黎眠。
墻上已經(jīng)滿是她的畫，很早以前是她們一家三口，后來被黎眠勾的干干凈凈，再后來，黎眠畫的是花，是草，是外面的世界。
母親看著她，看著面黃肌瘦的她，突然眼睛里面充斥著眼淚。
她嫁給黎春生以前，是村子里比較有頭有臉人家的女兒，黎春生是孤兒，長著一張女人會迷戀的臉，她第一次見到黎春生的時候，就芳心暗許，不管父親母親的拒絕，鐵了心的嫁給他，離開了自己的家，跟著黎春生吃了很多的苦。
她也曾經(jīng)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也是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女兒，為了黎春生，她過起了從來沒有過的苦日子，最艱難的時候，兩個人縮在租來的大庫房里，天氣冷的要命，他們兩個從來沒有吃過一頓飽飯。初時愛情的甜蜜過去，她從來沒受過這樣的苦，脾氣一天比一天差，動不動指責(zé)黎春生無能。黎春生有愧于她，從來不曾還嘴。
生下黎眠以后，家里彈盡糧絕，黎春生手無縛雞之力，重活也指望不了，她實在是不想再過這樣的苦日子，鐵了心的要走。
黎春生抱著黎眠看著她什么也沒拿走出了那個破破爛爛的家，眼眶通紅，卻也說不出一句挽留的話。
是尚在襁褓里的黎眠的一聲哭叫，讓她邁出去的腳步停了下來，她回頭看了看黎春生懷里的那個孩子，她還那么小，是她辛辛苦苦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她的眉眼是那么的像黎春生，是她當(dāng)初為了愛情奮不顧身的模樣。
那一刻，她動搖了，再也走不出去一步。從此，她斷了離開的心，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女孩，開始拼了命的干活，她乖張，愛占便宜，經(jīng)常扯著嗓門罵人，脾氣很壞，所有人都忘了，她曾經(jīng)也是一個細聲細語，安靜溫柔的女孩。
黎眠的母親眼中留下了一滴眼淚，她看著黎眠，眼睛里滿是愧疚。
是媽媽看走了眼，賭上了我的青春，愛上了負心人…媽媽連累了你，沒有給你好的生活…
從今以后，眠眠要自己一個人了，媽媽再不拖累你…
那天晚上，黎眠縮在她身后睡著了，她摸著黎眠的小臉，再也沒有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