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不知幾許,才覺得天蒙蒙亮的時候,何塞騎士便一腳踢滅了身邊點燃的篝火,從剛趴了半夜的草窩子里爬了出來。捧起一縱溪水簡單的洗了一把臉之后,便又踏上了一天的征程。
為了盡快趕路,為鎮(zhèn)子找到足夠的援軍,何塞騎士不知多少次拒絕了當地領主留宿的美意,堅持只換馬、不換人的趕法,終于在短短的幾天內,就跑遍了北海濱這片區(qū)域大大小小的十幾個封臣的領地。
不出鎮(zhèn)長喬伊斯所料,附近的領主們大都還是老德性,聽說韋根人來了便紛紛臉色大變,收拾行裝整頓城防,利索的跟平時躺在房子里跟女仆們醉生夢死的樣子形成鮮明的對比,一開始還有幾個領主念著何塞大老遠趕來不容易,想著從城防軍中擠出來幾個農民去跟何塞騎士那邊湊湊數,但他們一聽說這次入寇的韋根人可能足有近千人之多,就各種引起身體不適上不了路的怪病便在短短幾分鐘內發(fā)作了。
看著他們拙劣的演技,何塞騎士也覺得倒胃口,跟那樣的領主聊天,何塞騎士實在是受不了。因此,很多時候,不光是援兵難找,何塞騎士也看不上他們提出的那三三兩兩的增援——如果那也叫增援的話。
面對這樣的場合,何塞騎士能做到的最多也就是勉強不失禮節(jié)的離開了。最后,真正愿意出兵幫忙的,也真的就何塞騎士當年的那些戰(zhàn)友們。
他們有的人看上去已經不再使劍,就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農夫,有的人已經白發(fā)蒼蒼,就連上馬也要有人攙扶著才行??芍灰稳T士騎著馬到他們的莊園里面跑上一圈,何塞騎士約定的地點上總是會多上幾個戰(zhàn)士的身影。
今天已經是何塞騎士離開鎮(zhèn)子的第六天了,還沒有拜訪過的領主也就只剩下了一家,一家北海之濱地區(qū)最有實力的公爵,也就是鎮(zhèn)長的女婿的領地,如果但凡有一點點辦法,何塞騎士也絕不會到這里來。
望著公爵領地上靠河而建的高大城堡,何塞騎士牽著自己的馬走到了一顆城外的大樹上。最后一段路,何塞騎士突然覺得還是步行者走過去比較靠譜,這樣一來顯得真誠,二來一旦情況陷入尷尬之中,他也有了更容易脫身的借口。
拖著受傷的腿走了不久,在距離城堡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一位眼尖的士兵就發(fā)現(xiàn)了何塞騎士,城防士兵警惕的將手中的長弓對準了何塞,對著他喊道:“外鄉(xiāng)人!你是來做什么的?”為了防止何塞聽不懂,他還專門在何塞騎士面前的空地上射了一箭,示意何塞騎士滾遠點。
望著站在城墻上的士兵,何塞騎士也不覺得羞惱,他已經習慣了這種待遇了,只是這一次守城的士兵的射擊技術顯得更為老道,這讓他很是欣慰。在北地,何塞很難看到一個射術很好的弓箭手,一來,本地的木材并不是很適宜制作弓箭,另外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在韋根人不楔的“教導下”,更多的精銳士兵練習投矛,而不是用弓箭。
騎士從身上摸出一面旗幟來,這是一面鑲嵌了黃金旗幟,也是他身為大普魯斯帝國封臣的象征。旗幟上只有一個簡單的畫面,一把沾血的騎士劍。
看到這樣的一面旗幟,城墻上的弓箭手不敢怠慢,可有不能私下做出決斷,只能先讓這個男人站在城墻下稍后,然后吩咐城墻上的另一個軍士前去請城堡里的管家過來看看。
弓箭手懷抱著一種欽佩和嫉妒交織的眼神,瞧著何塞騎士的貴族旗幟,他知道,這面旗幟之所以不像是普通的貴族旗幟一樣畫上各種形態(tài)的野獸,而是用了一把武器作為圖案的原因是什么。
在紅獅遠征之后,幸存的一百余名戰(zhàn)士都分封到了土地,但這些戰(zhàn)士們只有很小的一部分是本身就擁有旗幟的正派貴族或者是有貴族血統(tǒng)的貴族后裔,還有大量的平民戰(zhàn)士,而這些平民戰(zhàn)士本身是不配擁有旗幟的。他們的旗幟是被帝國的第一任(也可以說是第二任)皇帝諾丁陛下所被授予的,旗幟的上面所繪畫的圖案為他們所擅長的一種兵器,通過這種形式來祭奠那次遠征的武功。
作為這個城堡里面最好的弓箭手,加西亞軍士長作為一個北地精銳的自信自然不允許他向任何人的武藝所低頭,看著這個冷不丁冒出來的男人,他覺得非常扎眼。
不一會,城堡的管家在幾個衛(wèi)士的簇擁下打開了城堡的大門。這是公爵的城堡,作為公爵領地上的管家,他有權利對一個不出名的小貴族怠慢。
看著這個一副老兵模樣的貴族,管家的心里就更加不屑了,他故意吊起來嗓子,沖著何塞陰陽怪氣的說道:“大人,雖然我不知道您為何而來,但您也應該明白,公爵的城堡是很少接納不帶請柬的客人的,也許下一次您會先派幾個隨從過來先跟我們透透氣?”
對于管家的刁難,何塞沒有吭聲,他本來就不是一個熟悉貴族規(guī)則的人,也不愿意在這方面多下功夫。他見過不少表面上歡迎自己,但卻直愣愣的站在門口的管家,但這么一開始就打著閉門羹的還是頭一次見。
“我是來自瓦盧諾的何塞騎士,奉瓦盧諾鎮(zhèn)長的囑托來給公爵大人捎個信的?!绷季茫稳T士開口說道。
聽到“瓦盧諾”這三個字,管家的心里面一連轉了三轉,他先是擺出一副驚訝的神情,繼而是欣喜,最后是為難。其實,就連他自己也知道,老公爵和公爵夫人早有命令,凡是瓦盧諾城來的人都要以貴客相待,是不允許怠慢的。但是管家卻故意裝作這樣一幅模樣,為的卻是能從來客身上拿點什么東西。
“原來瓦盧諾城來的先生啊!我們當然是歡迎至極了,這也是老公爵的命令。只是……”管家覺得自己的演技真是爐火純清到了極點,一張老臉委屈的像是能擰出水來,只是他面前的何塞騎士好像不太開竅的樣子。
這鄉(xiāng)下來的騎士就是沒見識,一點眼力價都沒有。管家心里忒了何塞騎士一口,可臉上的表情確實更叫人可憐了起來。
“您是不知道啊,我們的公爵夫人一看到、啊不,甚至是聽到有瓦盧諾城里來的男人的消息,對,就跟您這個年紀的男人,眼淚就不停的往下掉,止都止不住,我們這些下人都小心的避諱著呢,實在是不好意思讓你進去。”
這番說辭當然是管家信口胡謅的,公爵夫人能有什么情緒都是非常隱蔽的事情,那能是他一個下人知道的,就算是知道了,也當然應該以公爵的命令為準。
然而,這段話到了何塞的耳朵里面顯然就變了一副滋味,他還套著騎士頭盔的臉頰一直紅到了耳根的位置,一股強烈的內疚感涌上了他的心頭。一時間,他幾乎想到了要一走了之來躲避內心的尷尬,可想到鎮(zhèn)中的百姓,特別是鎮(zhèn)長夫人當年沖他吐的那口口水之后,他還是選擇留了下來。
他從身上摸出了幾個皮安娜銀幣偷偷塞給了管家,悄聲說道:“麻煩你了,不要讓公爵夫人知道我來過,只叫我見見公爵就可以了?!?p> 管家瞧著那幾個銀幣,心中一喜。到底是從鎮(zhèn)子里來的,手上就是有錢,一個鄉(xiāng)下貴族都能一伸手就拿出這么多來。
雖然管家的心里樂開了花,但臉上還是一副受了委屈的為難樣子:“好吧大人,我盡量去試試看?!闭Z罷,還招呼了一個身邊的男仆:“你看不出來這是我們的貴客嗎?怎么能叫貴客在外面等著呢?”
男仆的嘴唇沖著管家上下翻動了幾下,但最終還是沒有發(fā)出什么聲音,他只是恭敬的朝著何塞騎士鞠了一躬,然后將他引進了城堡。
何塞騎士穿過城堡的大門后,才發(fā)現(xiàn)堡內真的是別有洞天,光是城門洞地下就能站上四五個人而絲毫不顯得擁擠。望著這厚重的城墻,何塞騎士不禁贊嘆道:“這在北地可真是一個堅固的城堡,要攻下這樣的城堡真的是要費一番不小的力氣。”
“在事實上,來自騎士團的大人。我們的城堡從這個地方還是酋長大廳的時候就已經建成了雛形了,直到現(xiàn)在還沒有攻克過?!?p> 一個年輕的聲音傳入了何塞的耳朵里,何塞騎士轉頭往聲音的來源望去,卻正好看到先前向他射箭的那個軍士從城墻上跑了下來。何塞騎士打量了這個年輕人一番,他的肌肉勻稱,個頭不高不矮是個能當上好兵的苗子。而且,看他的手掌上,已經結了厚厚的一層繭子,就知道是個勤快肯干的小伙子。
想到此行少不了人手,之前都是在爭取那些領主的支持,也許這次他應該先從軍士長下手?何塞看向他的神色也就和善了幾分。
“你像是個真有本事的,知道我是騎士團的人還敢出言挑釁我,軍士?!焙稳T士看著這個小伙子,微微勾了勾嘴角?!氨菹庐斈昴孟聛淼某鞘斜裙舯じ叽蟮目啥嗔巳チ?。”
“那是因為守城的不是我!”加西亞顯然被何塞的話所觸動了,他開始變得有些不冷靜起來,甚至說出了不敬先皇這樣的話出來。
聽到這句話,何塞騎士裝作驚訝的說道:“年輕人,你知不知道,如果這里是阿巴斯奇亞,你的行為可是要判刑的?”
加西亞一時沒了脾氣,朝著何塞撇了撇嘴角,便扭頭走開了。
在加西亞登上城墻的最后一個瞬間,何塞騎士突然朝著他喊道:“小伙子,你是想跟著當年打過圣戰(zhàn)的人一起再打一仗,還是自己守著這道城墻直到老死呢?”
加西亞沒有說話,只是轉過身來,把自己背上的弓從左肩挪到了右肩上,然后從城墻上跳了下來,朝著城堡的內部走了過去。作為一個優(yōu)秀的士兵,加西亞的身上總是比別的士兵多準備一件武器,有的時候是一根短矛,有的時候是一把斧頭,而今天,他多帶了一把匕首。只待從何塞騎士身邊經過的時候,他便暴起刺向了過去。
站在一旁的男仆大吃一驚,想要呵止加西亞的行為,卻已經是來不及了。
何塞騎士只是靜坐如常,在眾視睽睽之下,加西亞的匕首掉在了城門洞的青石板上,并發(fā)出清脆的撞擊聲。人們這才發(fā)現(xiàn),加西亞的手腕已經被何塞騎士緊緊的握在手中了。
“你的手臂沒有直突要害,手腕上的匕首拿起來根本沒有力氣,你壓根就不想殺我?!焙稳T士松開加西亞的手腕,有些好奇的看向他:“為什么要動手?!?p> 看著這個魯莽的小伙子,何塞騎士心情莫名的變好了許多,就連這兩天的郁悶也都種一掃而空的感覺。
加西亞昂首傲然說道:“這里是公爵大人的領地,還是公爵大人的城堡,你在未經這里主人的同意的前提下,就挖城堡的衛(wèi)兵走,你是看不起這里的主人,還是看不起這里的衛(wèi)兵了?”
看著這個站在面前的軍士長,何塞頗有幾分哭笑不得的感覺。說起來,何塞十幾歲從軍,那時候他就是一個沒有家的人,到后來他自己募集傭兵的時候,也多半都是招募些個鎮(zhèn)子里的游民,用的也是“大普魯斯帝國騎士團”的名號他,似乎是忽視了這些有編制的衛(wèi)兵的榮譽感。不過,這也是難免的之事,畢竟在那樣的軍隊服役過,在看哪里的軍人,都難免有些居高臨下的感覺,更何況,何塞騎士當年服役的時候,還只是個得志的少年。
此時,城堡的管家才顫顫巍巍的從城堡里面出來。管家漲的滿臉通紅,朝著何塞騎士行了一個禮,然后將騎士之前遞給他的幾個銀幣悉數奉還到了何塞騎士手里,隨后附在何塞騎士耳邊,小聲說道:“騎士、大人,公爵和公爵夫人,有請……”
何塞看到這一幕,腦海里面突然呈現(xiàn)出一些非常不好的感覺,一時間、冷汗也就從額頭上冒了出來。
三教徒
我承認,這章確實水…… 但是考慮到今天是周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