鏖戰(zhàn)
從前，有個小男孩問過自己的父親，什么是戰(zhàn)爭，為什么父親要因為這種事情一次又一次的離開呢？戰(zhàn)爭會結束嗎？彼時父親就會回來陪自己嗎？父親摸了摸小男孩的頭，有些答非所問的回答道：“這就是戰(zhàn)爭，但我相信即使是再激烈的戰(zhàn)爭也會有結束的那天，彼時，槍會消融，草會生長，土地上的一切事物都能像其他的一切一樣恢復原狀，所有的父子都能團圓，所有的人都能得到幸福?！?p> 瓦盧諾城下，戰(zhàn)火燃的正盛。
韋根人做好了更加充足的準備，他們推著現(xiàn)制的木制戰(zhàn)車朝著瓦盧諾城下趕去。戰(zhàn)車沿著未被挖開的小徑推往城墻下，一只精銳的韋根小隊就躲在這樣的戰(zhàn)車內(nèi)，只待戰(zhàn)車靠上城墻的那一刻便沖將上去，為那些在戰(zhàn)車外的弟兄們打開城門。
經(jīng)過昨晚的失敗之后，這些韋根人顯得更加兇殘，弗雷德里克稱呼這些人為“被激怒的野獸”。因為昨晚有了些許的射擊經(jīng)驗，霍普干脆徹底放棄了讓獵人隊射輕箭矢的打算，所有的獵人一律換上重箭矢，這不是一個射擊的成本問題，而是說輕箭矢根本不可能殺傷敵人。
在重箭頭的打擊下，不斷有韋根人在擊中后的肩頭、軀干上濺起一朵朵的血花，但他們仿佛已經(jīng)完全變成了不知疼痛的戰(zhàn)爭機器一般，只是硬頂著身上的箭矢取下身上的投矛，朝著大普魯斯人的軍陣狠狠的扔過去。
上一次的襲擊讓大普魯斯的青年對這些殺傷力極大的投矛有了深刻的印象，未等到傭兵指揮官們下命令，市民們便紛紛躲到了城墻的掩體后面，直到空氣中再沒有那種滲人的嗚咽聲后，才小心翼翼的趴著墻縫觀察韋根人的動向。
一輪投矛的攻擊雖然沒有起到很大的殺傷效果，但是打斷了城墻上的火力，韋根人成功的將戰(zhàn)車往瓦盧諾城下有靠近了一步。看著在視野中不斷變大的戰(zhàn)車，佛雷德里克又忍不住抱怨道：“這該死的，如果我們有一只騎兵，這些韋根人怎么可能能把這笨東西靠過來?！?p> 但韋根人的戰(zhàn)車不會因為佛雷德里克的抱怨所停下腳步，就如同太陽從不以人的意愿日升日落，星辰不會因為國王的喜好而改變自己的位置。它們最終還是越來越近了。
這時，一個鄉(xiāng)下青年突然從韋根人的戰(zhàn)車上瞧出些端詳來，他先是驚訝，然后疑惑，最后大怒的吼道：“這戰(zhàn)車的頂子難道不是我家的門板嗎？”聽到這青年的話，很多來自鄉(xiāng)下的年輕戰(zhàn)士也都瞪大眼睛看了起來，他們七嘴八舌的指認道：
“這是我的新婚床板，你們看，那里有個洞！”
“我媽媽的壁櫥！上面還有我小時候拿石頭刻的畫呢?！?p> “那是我家的……”
“這些韋根人也太不要臉了吧，把我們家的門板拆了來打我們？”站在城墻上的一個市民忍不住吐槽道。
農(nóng)人青年的一句話，就像一把火一樣的點燃了市民們的士氣，可能就連他自己都不清楚，有的時候，只要有一句話就能煽動起一群人了。
還沒等到韋根人從戰(zhàn)車上爬到城墻上的時候，站在城墻上的第一批市民已經(jīng)自發(fā)的將手中的長矛狠狠的對著吱呀晃動的戰(zhàn)車捅了下去。本就不甚堅硬的戰(zhàn)車上濺起一片片的木屑，一個農(nóng)人戰(zhàn)士站在城頭上，含著眼淚吼道：“俺們就是敲碎了也不給你們用！”
望著城頭上莫名上揚起來的士氣，站在遠處的梭洛有些莫名的撓了撓自己的后腦勺，嘴上還念念有詞道：“怎么會這樣呢？不應該這樣?。俊?p> 韋根人的進攻當然不會因為城墻上高漲起來的士氣而停止他們的進攻，更多的戰(zhàn)車接近了城墻，數(shù)十個強壯的韋根人爬上了城墻，他們揮舞著手中的戰(zhàn)斧將農(nóng)人們手中的長矛劈的粉碎，但隨后又被人多勢眾的持劍冒險者趕下了墻頭。這些冒險者還沒來得及為自己的勝利歡呼，一輪兇猛強悍的投矛就已經(jīng)擲在了他們身上，投矛穿過這些的勝者的身體，將他們隨著勝利的喜悅無情的釘?shù)乖诹说厣稀?p> 伴隨著鐵器碰撞的聲音，瓦盧諾的城頭上已經(jīng)被隨處可見的斷肢和找不到腦袋的尸體蓋上了整整一層，只是叫人行走起來，就已經(jīng)顯得十分困難，市民們大多已經(jīng)變得臉色蒼白，有的人已經(jīng)有些站不住了，在他們的身上，往往還能聞到些許的腥臊之氣。
傭兵們的臉色變得沉了下來，不過他們也沒有指責這些市民，能打到這個樣子，他們都知道市民們已經(jīng)很盡力了。他們互相使了一個眼色，從各自的百人隊里站了出來，組從了一個僅僅有十幾個人的防線。
霍普放下已經(jīng)沾滿了血的弓弦，從腰間抽出一把長劍，弗雷德里克則將手中精制的鐵頭長槍塞到站在他身邊的一個小伙子手里，朝著他咧起那張看起來有些猙獰的臉滿不在乎的笑了笑，然后彎下腰從一個死去的韋根人手里抽出了一把戰(zhàn)斧，拿在手里掂量了掂量。
因為第一層防線的失守，更多的韋根人爬了上來，在寬度僅僅三米左右的城墻上，大普魯斯的市民和韋根部落的戰(zhàn)士們緊張的對峙著，而傭兵們則站在他們兩者之間。
面對著越來越多蟻附上來的韋根人，弗雷德里克第一個高呼著沖了上去。也許是仗著自己人高馬大，也許是韋根戰(zhàn)士們剛剛才爬上城頭，還有點發(fā)懵，也許是他們沒想到會有這種只身沖上來的大普魯斯人，總之，這個強壯的傭兵戰(zhàn)士手起斧落，才剛剛接觸上去，就砍翻了兩個韋根戰(zhàn)士，新流出的血跡沾染在已經(jīng)被血泡過的斧頭上，大普魯斯人和韋根人的血流在了一起，匯聚成同一種的紅色。
霍普則顯得非常安靜，他的格斗技巧讓人看上去有些文雅，他只是往前走了兩步，等著韋根戰(zhàn)士朝他沖過來，在躲過兩次韋根戰(zhàn)士的斧刃之后，他手中的長劍像一條毒蛇一樣的吻上了韋根人的脖頸，韋根戰(zhàn)士無助的丟掉自己手中的斧頭和盾牌，用雙手徒勞的捂住自己不斷冒血的喉管，直到他金色的瞳孔一點點的暗淡下來，他才緩緩的跪倒在霍普面前，直到徹底死亡，都沒有倒下去，還保持著半跪倒的姿態(tài)。
直到他身后的另一個韋根戰(zhàn)士怒吼著沖上來，一腳把他的遺體踢倒在另一半上，好給后來的戰(zhàn)士們騰出繼續(xù)進攻的空間。
并不是每一處戰(zhàn)場上都如同這兩位傭兵一樣打的這么順利，弗雷德里克是何塞傭兵團里公認的最強壯的哪一個，而霍普則是他們的隊長。面對著越來越多的韋根人，即使是訓練有素的傭兵們也開始變得力不能支起來。很快，第一個傭兵倒下了，他身著鐵甲的身子被一名手持巨斧的部落將軍劈成兩半，而他死前所遞出的最后一劍則只是插在了將軍的肩膀上。
傭兵們發(fā)出一聲哀鳴，更加努力的去劈砍自己面前的韋根人，而隨著越來越多的韋根人開始包圍他們的時候，即使他們真的有三頭六臂也難以對抗敵人。第一個倒下去的傭兵不是結束，而是開始，更多的傭兵倒下了，而伴隨他們倒下的，往往是數(shù)量更多的韋根人。
看著只剩下人勉強保持站立的傭兵隊伍，站在冒險者隊伍中的威廉站不住了，他因為喝醉酒錯過了昨晚的第一次韋根人的突襲，直到今天早上睡醒的時候，他才被作為冒險者隊伍的一員被編入守城隊伍的一員。
不僅僅是威廉自己舉起了手中的劍，眼前的這一幕叫這些老油子想起了自己剛剛離開家鄉(xiāng)的那些個歲月，也想起了家鄉(xiāng)里的那個姑娘。這些人本來也是些流落江湖的熱血之人，帶著自己僅有的一點點繼續(xù)便出來闖蕩，雖然理由各不相同，但都是有過出人頭地的野心。傭兵們英勇的戰(zhàn)姿喚醒了他們對榮譽的渴望，或者不是……但無論如何，他們決定在這個時候站出來。
幾百個冒險者們沖進了戰(zhàn)陣之中，他們呼喊著自己的家鄉(xiāng)、自己的姓名、或者是自己某個牽掛了一生的姑娘，然后便欣然赴死。在劍和斧的交織中，兩只軍隊猛烈的沖撞在了一起，不斷的有人倒下，又不斷的有人從后方補充上來，士兵們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有的人已經(jīng)徹底離開了人世，去會見自己的諸神或者是在夢想中的花園中玩耍，也有一些人只是在劇烈的戰(zhàn)爭中昏倒了過去，但在這短短三米寬的戰(zhàn)場上，他們之間一時已經(jīng)看不出區(qū)別。
威廉是第一批沖進戰(zhàn)場的冒險者之一，那些韋根戰(zhàn)士先是被這些沖上來的戰(zhàn)士們嚇了一跳，但繼而便發(fā)現(xiàn)這些人無論是從裝備上還是從武藝上，跟剛才的傭兵相比都有很大的差距，于是他們便放手跟這些人打了起來。
奎克是一個剛剛爬上城墻的韋根戰(zhàn)士，他來到這里追尋自己的榮譽，在戰(zhàn)場上證明自己，這也是部落的傳統(tǒng)。他很幸運也很不幸運的登上了城頭。雖然之前沒有參與過任何戰(zhàn)爭，但他強健的體魄還是推動著他來到了戰(zhàn)場上?？粗切┯旅蜔o雙的傭兵們收割自己同鄉(xiāng)，奎克的心里說不害怕，那是假的，但一想到臭氣熏天的沼澤和寒冷徹骨的冰水，他就有了繼續(xù)站在這里的理由。
當奎克轉(zhuǎn)過身的時候，他恰巧看著一群大普魯斯人口中喊著他聽不太懂的一些話沖了過來，但這并不妨礙他武藝的發(fā)揮。有個身材高大的青年沖到了他的面前，沖著他的腦袋兇狠的劈了上去，奎克雖然心里不太明白，這些天天過好日子的大普魯斯人為什么要拼命反抗，但他還是嫻熟的舉起了自己的盾牌，格擋下了這一次攻擊，然后掏出自己的斧頭正對著青年的手臂進行了一次反擊。
可奎克沒有注意到的是，沖上來的戰(zhàn)士遠遠不止這個青年一個，在感知中，他勢在必得的一斧頭只是勉強碰到了這個男人的手，就軟弱無力的掉在了地上，一個半禿頂?shù)拇笃蒸斔怪心陝κ恳粍ε_了他的肩膀，撕裂般的疼痛讓他昏倒在了地上，如果奎克的諸神不出手相助，奎克的一生也許就再也不用醒過來了。
而站在奎克身前的約翰則是覺得手上一陣劇痛，然后劍無論如何是拿不住了，接下來還沒等他有什么反應，他就已經(jīng)被什么人一腳踹翻在了地上，在和剛才倒下的韋根兄弟一番親密接觸之后，約翰也隨他一并進入了夢鄉(xiāng)。
站在冒險者身后的市民們?nèi)鐗舫跣寻愕陌l(fā)出了自己聲音，看著這些舍生忘死的外鄉(xiāng)人，一種莫名的羞恥感涌上了他們心頭，彎曲的膝蓋重新變得堅硬，顫抖的雙手再次拿穩(wěn)了長槍。市民們緊緊地貼著彼此的身體，站成長長的一排排朝著韋根人沖了過去，有幾個韋根戰(zhàn)士躲閃不及，就被市民們趕下了城墻。
戰(zhàn)爭從清晨的相互試探一直正午的熾熱，從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到對死亡的痛苦和麻木。當夕陽照耀在城頭的那一瞬間，所有的戰(zhàn)士們都茫然的望向天空，他們現(xiàn)在只能靠時間來結束這一場戰(zhàn)爭了。
還是熟悉的海螺號響起，只不過這次顯得格外嗚咽刺耳。韋根的戰(zhàn)士麻木的從城頭上爬了下去，很多人甚至失魂落魄的丟掉了自己的武器。
即使是這樣的一只潰軍，瓦盧諾的市民們也完全沒有了追擊敵軍的能力。他們懶懶散散的站在城頭上，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已經(jīng)連動的力氣都沒有了，完全是在靠著一口意念在支撐著。門爾德和喬伊斯站在鎮(zhèn)子城墻的后面，這兩個人也已經(jīng)拿上了武器，只待到韋根人爬過城墻，他們也不會坐以待斃。
韋迪亞則非常安靜的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在他的眼中，世界已經(jīng)完全變成了一團血色，夕陽的紅、和城頭的紅，兩種截然不同的色彩在他眼中交互著，這是他從未見過的景象。當韋根人從城頭上撤離，喊殺聲漸止的時候，韋迪亞的心中只覺得有些空蕩蕩的，就好像人生中有什么重要的東西被抽走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