勁風(fēng)堂又歸往日的寂靜,月光又敢照進了堂內(nèi),山間大風(fēng)依舊守時,呼嘯著從八個大石窗戶卷進了大堂。
躲在暗處的胡狗子嗖地一聲,從梁柱上滑下來,躡手躡腳走到雷老大的身軀旁。先小心試探幾下,確定已死,才安心下來,正準(zhǔn)備離開。
眼珠一轉(zhuǎn),按壓不住內(nèi)心的貪欲。搖身一變仿佛成了虔誠的佛門弟子,雙手合十,一拜,“雷爺莫怪,借幾件身外物,得罪了。熟練地探手摸了死人身上的財物,身上里三層外三層,鞋納鞋底也不放過。
正往勁風(fēng)堂堂外走去,手按著懷中幾樣值錢的物件,偷偷摸摸跨過橫擋在路口的天祥,可不敢驚動了他。
這小子雖說和我胡二狗一個村出生了,兩人打小也認識,那小時候也玩得歡快。
可是,今夜所見,厲害是厲害,更多得嚇人啊。這手段也不亞于寨子的悍匪,若是被他知曉了實情,哎。。。得罪不得,趕緊開溜為妙。
胡狗子耳朵飄進來一個聲音?!皽?zhǔn)備去哪啊,狗子?!?p> 嚇得一哆嗦,聽起來像索命的聲音。這鳥山寨,剛死人了,添了新魂,不會這么快就出來索命了吧。
“鬼魂爺爺們,小的沒殺過人,別索我的命?!彪p手按著懷中寶貝,求饒的語氣說道。
一只沾血的手從背后搭在胡狗子肩膀上,
“饒。。。饒。。。命??!”魂都被嚇出竅了。
一口氣從胡狗子的脖頸間吐出,吹動了他的耳朵,一下子臉色煞白,不敢睜眼瞧。
脖頸間連傳三四口大氣,狗鼻子嗅了嗅了,是生人的氣息。定驚,撅起鼻子仔細一聞,是天祥的氣味。
“我說大哥呀,您別嚇唬我啊,我的命是瓦燒的,不經(jīng)倒騰;魂是紙糊的,不經(jīng)戳?!甭詭鷼獾恼f道。
沒等話說完,天祥忽然失去支撐,猛地撲倒在他背上。
“走,我們下山去。”天祥丹田無氣,強擠出一句話。
“我看你還是休著吧,我可背不動你。”胡狗子還在氣頭上,剛剛那一嚇就差沒有尿褲子了。
胡狗子掰了半塊米餅,取出腰間葫蘆水一并遞給天祥。胡狗子隨意坐在石階上,又慵懶地伸出雙手,打了個哈欠,咪咪眼望向遠處,此刻是下半夜,人也乏了。
天祥也坐下休會兒,看著掌中的米餅,正準(zhǔn)備喝口水,可轉(zhuǎn)念一想,謹慎地問道:“這二十里的芹林山,你很熟呀!”
回頭想來,僅憑一腔熱血冒冒失失獨自上山,事先也未打聽清楚,倘若沒有胡狗子引路,硬闖山門,恐怕死十幾回都不嫌多。事態(tài)緊急,歷經(jīng)兇險地打斗,適才來不及詢問。
胡狗子挪動屁股,聽出了天祥的言外之意,低頭抽泣幾聲,緩緩說來:“當(dāng)年出村做工,半路遭遇劫掠,身無分文拿不出贖身錢,擄到上山為奴,做牛做馬,苦不堪言?!闭f罷,忍不住放聲大哭。
“現(xiàn)在好了,千刀萬剮的歹徒都死絕了,終于自由了?!?p> 抹掉眼淚鼻涕說“這都是趙大哥的功勞,應(yīng)該是趙大俠,蓋世武功,懲奸除惡,為民除害,受萬人崇仰?!?p> 又亮起大拇指,挺起胸膛驕傲地說道“您當(dāng)真為今世第一大俠?!苯又质墙j(luò)繹不絕的吹捧。
天祥在勁風(fēng)堂激戰(zhàn),殘留的毒氣堆積在五臟六腑中,使得胸悶,吐納不順,被他一夸耀,舒心通暢許多。
適才舒緩過來,抿了一下干燥的嘴唇,毫不猶豫地喝了幾口水,津津有味地吃起米餅,帶著笑意地說道“誒,你又從何得知寨里的崗哨。”
“別提了,被擄來后,每天端茶送水,捏肩揉腿地干活,給他們送飯,站崗也沒少干,一來二往就熟了?!焙纷訋еR娘的口氣說道。
胡狗子生怕天祥再懷疑,連忙解釋道:“在寨子里做牛做馬久了,自然也知道黑風(fēng)十二惡的名聲,還有他們擅長的功法。。?!?p> 天祥頭也不抬,手指慢慢來回摩挲刀身,淡淡吐一句話。“短短幾句話,就能挑撥他們自相殘殺?!?p> 話一出口,胡狗子心里一顫,一轉(zhuǎn)眼又故作鎮(zhèn)定自若。
“趙大哥,不,不,趙大俠,你有所不知啊。別看他們,平日稱兄道弟,可誰又不知道?他們是各各心懷鬼胎,明爭暗搶。每次砸窯,帶上山的東西,不是你藏一點,就是他少分點,這時間長了,誰也看誰不順眼,甚至置人死地也常有?;ɑ⑶帻垈z兄弟與老蜈蚣三人,這兩個派系在黑風(fēng)寨積怨已深,各自視為大仇。”
胡狗子長嘆一口氣說道“讓趙大俠一個人對付七八個敵人,也是極為危險的事情。要不是為了你的安危著想。我才不愿意演這一出戲了,被人按在地上打罵蹬踹,現(xiàn)在想想,屁股還是疼的?!?p> 胡狗子摸摸屁股,哎呀,慘慘兮兮叫幾聲。
天祥見狀打趣地用手肘推了他幾下,忍不住悶笑幾聲。
胡狗子見氣氛緩和下來,又隨即說道“屁股開花了,放個屁可能會是香的?!?p> 恍如昨日孩提時期,那般歡快,無憂無慮。青草溪水頭把放牛,紅花田壟間童聲不斷。
天祥又冷不丁的問了一句“這些年,潭口村一直相安無事;芹林山和潭口村兩地相隔甚遠,黑風(fēng)寨怎么會跑如此之遠,到村里打家劫舍?”
胡狗子悶聲沒回答,這黑風(fēng)寨雖說靠砸窯,搶掠為生。但盜亦有道,風(fēng)光鼎盛時期,銘文規(guī)定,不許手下劫掠堂主所庇佑的村莊,庇佑的村莊往往是堂主出身的村莊。
狼走千里吃肉,匪盜各各如豺狼虎豹,別說百里外,只要是有肥肉,千里外也會聞風(fēng)而動,傾巢出動。
之所以潭口村,多年來相安無事,多半原因還是因為我胡狗子的功勞,胡狗子正在心里想著。
“方圓百里都被他們搶空了,自然去遠點地方撈撈油水?!焙纷訚M不在意地說道。
狗子瞥了一眼天祥那驚異的表情,又回過神來說道“趙大俠,你看看這里破破爛爛的,多半是周邊村落被禍禍得差不多了。這才跨過振東縣大老遠跑到我們的村子來?!?p> 半無辜半哭喪著臉說道“逼我給他們帶路,不帶路,就是一頓毒打,逼我傷害捆綁在樹上的姚村長,這是拉我下水做惡人啊?!?p> 天祥輕拍幾下胡狗子肩膀以此慰籍,隨后又別有深意地看了幾眼他,忍不住長嘆一口氣,又昂首望望遠處高空懸掛的殘月。
“可我看,黑風(fēng)寨的人對你熟啊,如今的黑風(fēng)寨如此落破不堪,樹倒獼猴散,你這么還待在寨中?”
一邊扮哭一邊還得夸耀你,還對我不放心,問東問西,胡狗子忍不住心里直翻白眼。
“這不是要口飯吃啊,被迫留在寨子里,眼下臘冬要來了,寨子里有不少囤糧,夠二三個村子吃喝,熬過寒冬臘月?!焙纷訜o奈說道。
天祥聽到寨中有囤糧,夠二三村落熬過冬天。忽然,眼前一亮,天祥摸摸下巴,這些糧食運回去,大家伙熬過嚴冬肯定沒問題了。可是需要跨過兩個縣城,路途遙遠,恐有變數(shù)。
這破爛的山寨,也瞧不出有什么金銀珠寶,還不如村東頭的懶漢有錢。
在胡狗子領(lǐng)著下天祥繞過勁風(fēng)堂,抄近道走過石鋪小路,不一會兒,到了雷老大的住所旁,一間松柏木和巖石搭建屋子。人心難測,如此落魄的時候,只有自己守著糧食才安心啊。
“雷老大把糧食都運到自己住宿附近了?!焙纷又钢砂匚菡f道。
隨后,進入松柏屋,一進屋天祥就疑嘆幾聲,屋內(nèi)空無一物,還堆積不少灰塵。天祥瞪了一眼胡狗子,胡狗子擺擺手,表示等等。
只見胡狗子撅起鼻子,又是聞聞,又是在墻上與地上拍打,看樣子在找房間里的暗格。推開破舊的座椅,隱約可見有一個砌入地板的鐵環(huán),拉開被泥塵掩蓋的木板夾層。
順著夯實的土梯望下去,陰暗下隱藏著較大的空間,兩人心照不宣對視一眼,含笑點頭回應(yīng)。
屯放糧食的地方如此隱秘,寨子里肯定沒幾個人知道。該死的雷猴子,藏那么多糧食,平時摳摳搜搜,才幾瓢米給我們過日子。
天祥眼神放光,摸著鼓滿的麻袋,抽刀插入麻袋,金燦燦的谷粒如水柱沖落地面。
必須早點趕回村中,派人來搬運。若是被官府或其他人發(fā)現(xiàn),恐會生變。
兩人各自取了一些稻谷,兩人走出地窖下的糧倉?!拔覀凂R上趕回村,告訴鄉(xiāng)親父老來搬運?!碧煜榕闹纷拥募绨蛘f道。
胡狗子搖搖頭又雙手一擺說道“我回村里,就是老鼠過街人人喊打了?!?p> 狗子又長嘆一口氣說道“我還是守山腳下吧,萬一有什么變動,還可以及時通報你們?!?p> “那也好!”天祥又拍了拍胡狗子肩膀說道。“那我們趕緊下山吧?!?p> 二人重新布置好屋內(nèi)的陳設(shè),天祥又在屋前掛好紅布,以便于下次尋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