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農(nóng)少卿李若虛是北宋末年殉難名臣李若水次兄,紹興五年至八年曾在岳家軍中擔任參議,與岳飛相處的非常不錯,所以趙構特意讓他到岳飛軍中傳旨。
當李若虛帶著趙構的第九封御札和口諭追上岳飛時,岳飛的主力大軍已經(jīng)到了德安府。
此時張憲和牛皋已經(jīng)掃除了左右翼的威脅,等著岳飛大軍北上會合,結果趙構的御札和口諭卻要讓北伐大計夭折。
雖然趙構在第九封御札中同意岳飛七月以前在光、蔡、陳、許間乘機決勝,但李若虛帶來的口諭卻是“兵不可輕動,宜且班師”,趙構全盤否定了自己給岳飛的許諾。
“太尉,陛下之意甚堅,依我看還是班師吧。”
盡管李若虛對趙構的決定并不贊成,但他也不愿意岳飛冒抗旨不從的風險,畢竟在岳飛幕下三年,兩人的關系很好。
“李先生,”岳飛陳情道:“此次北伐的機會千載難逢,一旦坐失,追悔莫及。而且,如今大軍已如離弦之箭,開弓無回頭啊?!?p> “太尉所言,我都明白。但陛下旨意如此,如若不從,恐遭非議?!?p> 李若虛的擔心何嘗不是岳飛等人所憂,自古言官的嘴巴可比刀劍狠多了。
所謂殺人誅心,岳飛要是繼續(xù)北上,搞不好就會落個驕兵悍將擁兵自重的天大罪名。
“規(guī)復中原乃岳飛平生之志,怎忍半途而廢?!痹里w嘆道,“靖康之恥,亡國之仇何時能雪?不能雪恥報仇,又怎能告慰那些不屈死節(jié)烈士和死難百姓的在天之靈?!?p> 李若虛沉默了,說到國恨家仇,他有切骨之痛。
他弟弟李若水就是被金人虐殺,如此不共戴天之仇怎能不報!
李若虛也力主抗金,現(xiàn)在的問題是如何能給趙構一個交待。
“太尉。”李若虛起身對岳飛道:“大軍既發(fā),勢不可還。矯詔之罪,若虛當任之!事不宜遲,就此拜別,祝太尉馬到功成!”
說完,李若虛長揖而去。
為了幫助岳飛實現(xiàn)北伐的夙愿,李若虛決定這個鍋就由自己來背!
……
金兀術退返汴京后,以昭武大將軍韓常守潁昌,翟勝守陳州,三路都統(tǒng)烏祿守應天府,建立了以潁昌、陳州、應天為據(jù)點的外圍防線;金兀術與龍虎大王突合速、蓋天大王賽里率主力屯汴京。
應天在京東路,無法短時間內(nèi)對京西路的戰(zhàn)事造成影響,因此,擋在岳飛北伐大業(yè)前面的主要是穎昌和陳州。
岳飛的策略是分割包圍,各個擊破,解決穎昌和陳州外圍之敵后,再與金兀術主力在汴京一帶決戰(zhàn)。
六月底,岳家軍統(tǒng)領孫顯在蔡州和陳州之間擊潰了金軍千夫長裴滿所部,順利地切斷了穎昌和陳州的聯(lián)系。
……
韓常自十年前跟著金兀術南征北戰(zhàn)起,就從來沒這么憋屈過。
此次南下之前,他就曾跟手下判官宮茵說過,現(xiàn)在和十年前不一樣,以前是金強宋弱,現(xiàn)在是金弱宋強,宋朝軍隊的戰(zhàn)斗力已經(jīng)超過了金國,所幸的是宋朝人蒙在鼓里不自知罷了。
果然,韓常到了順昌吃了大敗仗。
突合速、烏祿不信他,結果也被殺得大敗。
金兀術認為他是胡說八道,替自己的失敗開脫,結果還是被劉锜打得狼狽不堪。
他明明說的是真話,可愣是沒人信。
金兀術從順昌逃到太和縣,氣得臥床兩日,又狠狠地賞了韓常及所有統(tǒng)兵官一頓鞭子,才稍稍出了胸中一口惡氣。
韓常遭遇如此不公正的待遇,心中哪能不憋屈?
雖然金兀術打了韓常一頓,但還是很信任這員猛將,讓他領數(shù)萬大軍頂在了穎昌府,作為捍御汴京的門戶。
韓常在十天前就得到了岳飛大軍北上的諜報,雖然他和岳飛還沒交過手,但人的名樹的影,岳飛是個什么樣的狠角色他自然清楚,穎昌是首當其沖的戰(zhàn)略要地,韓常也不免有些惴惴不安。
“大將軍,急報!”
“什么事?”一聽急報,韓常的心里“咯噔”了一下,難不成岳飛殺上門來了?
“大將軍,哨探發(fā)現(xiàn)宋軍蹤影?!?p> “??!”怕什么來什么,韓常急得跳了起來,問道,“在哪里?”
“在臨潁。”
臨潁在穎昌南四十里,就在郾城和穎昌之間,是北上汴京的必經(jīng)之路。
“有多少人馬?”
“有一萬多人馬,都是馬軍?!?p> “一萬多馬軍?!表n常喃喃自語道:“岳飛果然勢大。”
該來的總會來,韓常相信臨潁發(fā)現(xiàn)的宋軍肯定不是岳飛的主力,人家的前鋒就有一萬多馬軍,那韓常首先要考慮的就是能不能守得住穎昌。
心里盤算了半天,考慮了很多可能性,最終的結論都是穎昌不可守。
既然守不住,那就不能坐以待斃,要不然被岳飛大軍包了圓,他可不認為自己有劉锜這樣的實力和運氣。
不過想要一走了之,也不是這么簡單,起碼得裝個門面,要不然金兀術那里沒法交代。
最好就是趁岳飛主力未到,自己先和岳部的先鋒軍干上一仗,打不過再走,這樣金兀術那里也能說得過去。
臨潁離穎昌就四十里,即使步行,半日就到,既然韓常打定了主意要早些脫離險境,那就事不宜遲。
而且,韓常心里也不是沒有這樣的希冀,臨潁有他幾千兵馬駐守,自己的大軍要是趕得及時,說不定可以趁岳飛先鋒軍攻下臨潁前來個內(nèi)外夾擊,先取個開門紅哩。
……
韓常的人馬都是清一水的漢簽軍,地位不知要比女真軍矮多少個頭,臟活累活跑不了,上陣廝殺沖在前,吃肉喝湯輪不到。
駐守臨潁的幾千漢簽軍看到南門外浩浩蕩蕩殺來的南朝軍馬,誰還傻乎乎地愿意給女真賣命?
所以,張憲大軍還沒到城下,城內(nèi)的漢簽軍就已經(jīng)開了北門腳底抹油了。
幾千逃兵出了北門只走了數(shù)里,就碰上了迎面而來的韓常大軍。
張憲帶著人馬繞著臨潁剛轉(zhuǎn)到北門,就見北面飄起一陣塵土,整好和韓常的數(shù)萬大軍碰上。
“嗚嗚嗚……”
集結的號令響徹了云霄,霎時間,整個臨潁城就湮沒在漫天卷起的煙塵之中。
韓??粗己藐噭莸乃诬婅F騎,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以前都說馬軍是南朝軟肋,但眼前近兩萬清一水軍容整肅、雄姿勃勃的騎兵,哪還有半分軟的樣子,就是和金兀術引以為傲的鐵浮屠和拐子馬相比也不遑多讓。
南朝的騎兵什么時候強到了這個地步?!
韓常的腦門不由冒起一股寒氣,還未接戰(zhàn),心中已然有了懼意。
也難怪韓常看了心慌慌,張憲帶的人馬是岳家軍十二軍中的三支騎兵,即岳飛的親軍背嵬軍和踏白軍、游奕軍,總數(shù)在兩萬五千人左右。
岳家軍這樣規(guī)模的騎兵在宋朝幾大邊帥中是絕無僅有的。
這還要感謝劉豫,紹興六年,岳飛跟劉豫干仗的時候攻下了劉豫的一個牧馬監(jiān),繳獲了一萬五千多匹戰(zhàn)馬,讓岳家軍的實力有了一個質(zhì)的飛躍。
“列陣!列陣!”
韓常心里緊張的要命,但又不敢不戰(zhàn)而逃,要不然被金兀術知道,那就不是一頓鞭子的事情了。
面對如洪水猛獸般的兩萬鐵騎,數(shù)萬漢簽軍的腿腳都有些打擺子了,架盾的架盾、搭弓的搭弓、持槍的持槍,慌忙拉起了防御陣勢。
張憲放眼一看,嘿,對頭黑壓壓的都是漢簽軍,當下心中那股狠勁也松了下來。
漢簽軍絕大多數(shù)都是被強征入伍的老百姓,都是漢家兒郎,同根同源,說不定對頭里還有人能攀扯上親戚關系哩。
所以,戰(zhàn)場上遇到漢簽軍,只要是人家認慫,那多少都會手下留點情,不會像遇到女真軍那樣往死里干。
見對手有過兩招的意思,張憲默默地笑了笑,既然這樣,那就如你所愿!
“噌?!睆垜椑鞯貙⑶嬖谑种械拈L槍往前一指。
“吼!”身后的背嵬軍氣勢如虹地一齊亮出了長槍。
“吼!”左翼的踏白軍和右翼的游奕軍如影隨形。
令人窒息的肅殺之氣沖天而起,韓常有些艱難地咽了咽口水,極力地控制著自己微微顫抖的身體,強壓住內(nèi)心冒起的恐懼。
“鏗?!?p> 韓常抽出了寶劍,先給自己壯壯膽吧,大寶劍在手,多少能踏實點。
“殺!”
張憲大喝一聲,一夾馬腹,早有些急不可耐的純黑寶駒撒開蹄子像一陣風一樣沖了出去。
“噔噔噔……”,大地在劇烈的顫抖。
馬兒是群體動物,數(shù)量越多越容易興奮。
好久沒有兩萬多馬聚一起了,所有的戰(zhàn)馬都顯得異??簥^,邁開蹄子撒歡似的狂奔起來,今天這個群架干得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