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催生

　　其實作為孫輩，孫鑫跟我一樣地可憐，我沒了爺爺奶奶，他沒了外公外婆。本來孫鑫還有個舅舅，也就是他母親的大哥。

　　可惜舅舅也是個苦命人，他跟妻子雖說是媒妁之言，沒有什么感情基礎(chǔ)。但舅舅對自己的妻子那是一等一的好，村里村外都說孫鑫的舅舅是出了名的模范丈夫。尤其是他們的女兒出生以后，舅舅對舅媽更是寵上了天，舅媽說往東，他絕不會往西。

　　然而這樣讓外人羨慕的幸福生活，沒過幾年就因第三者插足被整得家破人亡。當年孫鑫還在上小學，他的舅媽就帶著女兒跟別的男人跑了。那個男人是他舅媽的初戀，當年兩人因家中阻撓沒能在一起，后來各自婚嫁，那男的離婚之后，又回來找舅媽破鏡重圓。

　　都說得不到的才是最磨人的，初戀找上門后，一開始孫鑫的舅媽看在孩子的面上，拒絕了初戀的追求?？山蛔∧凶尤宕蔚孬I殷勤，私會幾次過后，孫鑫的舅媽內(nèi)心并未熄滅過的愛火重新燃起。陷入愛情中的女人，眼里只看得見對方，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任憑孫鑫的舅舅如何苦苦挽留，那個狠心的女人去意已決，竟無恥到以孩子相要挾，舅舅只好放手讓她們離開。此后他便渾渾噩噩，心如死灰，最后選擇了投湖自盡，了卻殘生。孫鑫的舅舅，比孫鑫的外公外婆還要走得早些。

　　對孫鑫的母親來說，大哥走了，后來爹媽也走了，她在娘家已全然沒了依靠。所以孫鑫的父親去世后，他的母親仍然留在孫家，畢竟在這生活了幾十年，娘家也沒人了，這就是她的家。

　　我聽孫鑫提過，他的父親去世沒多久，村里有個好管閑事的媒婆，三番五次找上門來，想把孫鑫的母親說給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光棍兒。

　　寡婦門前是非多，本來只是那老光棍兒的一廂情愿，可惜三人成虎，傳的多了，大家都信了。

　　這些七七八八的閑話，自然也傳到了孫鑫的爺爺奶奶那里。當時二老知道這事兒以后，以為是孫鑫的母親和那老光棍兒有私情，所以才迫不及待地想改嫁。

　　兒子尸骨未寒，媳婦兒忙著改嫁，孫鑫的爺爺奶奶氣得大病了一場，后來連孫鑫母親的面都不愿見了。直接找人帶話，讓他母親帶著孫旺去找老伴兒，永遠別再踏入孫家大門。

　　孫鑫的母親知道后大哭了一場，說她在老孫家待了這么些年，現(xiàn)在丈夫死了，沒了依靠，公公婆婆要將她趕出去了。

　　可孫鑫的爺爺奶奶根本不是這個意思，這下誤會大了。后來這事兒還是孫鑫回來解決的。

　　孫鑫把爺爺奶奶、叔伯嬸嬸都請到了家里來，村兒里看熱鬧的人也跑了過來。當著眾人的面，孫鑫的母親咬牙切齒地說，她生是孫家的人，死是孫家的鬼，此生絕不改嫁。若是再有人亂嚼舌根，毀她清白，她便以死明志。死后定要化作厲鬼，挨個找賊人索命。

　　此話一出，那些傳播流言蜚語的人，不由得暗自打了個冷噤。孫鑫的爺爺奶奶見她態(tài)度堅決，而后也一心留在孫家操持家務(wù)，忙里忙外，便不再聽信外人的閑言碎語，仍然把她當一家人看待。

　　在那之后，再沒有媒婆上門來添過亂。當初眾人傳言和孫鑫母親有私情的那個光棍兒，不久后娶了鄰村的一個寡婦，此事才算漸漸被眾人遺忘了。

　　這段往事，讓我對孫鑫的母親刮目相看，覺得她可真勇敢，幾乎所有人都看不起她，懷疑她的時候，她還能有勇氣站出來維護自己的名譽。表面上看起來那么柔弱的一個人，竟然如此要強，骨子里有股不服輸?shù)膭艃?，是個外柔內(nèi)剛的女子。也難怪家里家外這么多活，她一個人就能操持下來了。

　　晚飯時，孫鑫的母親做了一大桌子的菜，把孫鑫的爺爺奶奶，大伯大嬸一家，四叔四嬸一家，都喊過來了。

　　孫鑫的爺爺奶奶雖然都是七十多歲的高齡，身子骨卻硬朗的很，精神矍鑠，干起活兒來絲毫不輸給年輕人。二老不僅自己挖田種地，還養(yǎng)了好幾頭豬，幾十只雞，每年除了家里的開銷，還能存幾個錢。

　　爺爺奶奶從不伸手問兒子們要錢，就連逢年過節(jié)晚輩孝敬給他們的錢，他們都會自己添上一點，轉(zhuǎn)手又當作壓歲錢發(fā)給孫輩了。他們常說自己是半截身子埋黃土的人了，只要后人過得好，他倆也就別無所求了。

　　奶奶瞇著眼睛瞧了瞧我，說道：“這閨女模樣倒是挺周正，就是太瘦了。丫頭，你得多吃點，胖起來了，才好生養(yǎng)孩子?，F(xiàn)在二胎政策也放開了，你們可以放心大膽地生，生兩個，三個也沒關(guān)系，交點罰款就行了?！?p>　　孫鑫的母親也加入了“催生”行列：“就是，落落，趁媽現(xiàn)在干活還利索，你早些生，生了媽給你們帶，不會耽誤你倆工作的。再說了，掙錢再多，也不如家里人多熱鬧啊。你看，現(xiàn)在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聊天，人家開口問的都是，你家有幾口人啊？誰會問你家掙了多少錢？對吧？趁你年輕，早些把娃生完了，再安心忙事業(yè)。要是多過兩年，成了高齡產(chǎn)婦，那不管對大人還是小孩子，都是很危險的。閨女，你可別嫌媽啰嗦哈，媽也是為了你們好?！?p>　　額，這是什么奇妙的邏輯！我心里一驚，怎么在老年人眼里，看到的都是生養(yǎng)孩子的方面，難道男子娶妻就僅僅為了傳宗接代嗎？再說了，這才領(lǐng)證呢，我壓根兒都沒想那么遠，只好尷尬地笑笑。

　　“你看我們那時候，條件那么差，還得東躲西藏。我也生了四個兒子，可惜啊，老二才五歲，就掉井里淹死了?，F(xiàn)在老三（孫鑫的父親）也走了?！闭f到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痛苦，孫鑫的奶奶忍不住抹起了眼淚，眾人皆情緒低落，低頭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