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北城光年天街。
極不情愿地被母親推搡進咖啡館,褚緒站穩(wěn)腳步,理了理衣領,力圖讓自己看起來沒那么狼狽。
“走吧,人家都在等著你了?!备绺珩液鈴纳砗笞吡松蟻?,撞了一下她的肩膀,說道。
見她還站在原地,母親上前,又是一把挽住她,拽著她的手拉著她往前走。
還沒走近,就聽見褚衡諂媚地說笑著什么。
抬眼一望,是個30歲左右的微禿中年,面團臉看上去蠻和善的,坐在桌子后隱約也能看得出他有些發(fā)胖的身形。
“來來來,李哥,我跟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妹妹褚緒,這是我媽媽。”褚衡見到她被帶著走了過來,不著痕跡地橫了她一眼,才笑著介紹起來。
“媽,小緒,這是李哥,李壽棉?!?p> “褚小姐你好!阿姨你好!我是李壽棉,叫我壽棉就好。”面團臉李壽棉站起身來很是熱情地打招呼,他身量看上去不高,也就170的樣子。
出于基本的禮貌,褚緒雖然沒說話,倒也強笑著點了點頭。
“壽棉好,真不好意思呀,我家小緒工作上臨時有事,來得有些晚了,你沒等多久吧?”母親很是熱情地開口,笑著對李壽棉解釋道。
“阿姨沒事,你們快坐。”
落座沒多久,褚衡和母親便借機找了個理由離開了。
一時間,場面變得有些尷尬。
“褚小姐通常周末都希望做些什么呢?”李壽棉率先打破沉默。
“不干嘛,就加班。”褚緒的態(tài)度有些冷淡。
“看樣子褚小姐的工作很忙呀,我聽你哥哥說過了,聽說是做文案的,對吧?!崩顗勖薷尚陕暎瑔柕?。
“嗯?!碧а劭戳丝此m然對方表現(xiàn)得很有涵養(yǎng),但褚緒還是準備直截了當一點,于是坐正了身子,開口道,“李先生,我想,我們并不合適......”
.....
結完賬,剛走出咖啡館沒兩步,褚緒就接到了母親的電話。
她倒也沒想著掛斷,直接接通了。
不出所料,一接通又是一陣劈頭蓋臉的斥責,旁邊似乎還哥哥褚衡的抱怨聲。
“媽,你說的見見人,我也見了,最后決定要不要繼續(xù)相處的人是我,不是你?!瘪揖w沉著聲音道。
“你這叫見見人?!我們一走你就甩臉子不干了,人家都說了‘高攀不上你’,你讓我以后臉往哪里擱,你讓你哥以后把臉往哪里擱?”那頭還是一片指責聲。
“媽,你事先也并沒有征求過我的意見,我去了,也給人家好好的說明了情況,我覺得我已經表現(xiàn)了我足夠的尊重,如果對方覺得又被冒犯到,我可以跟他道歉。”褚緒的語調聽不出太多的起伏,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般。
很快,褚衡的車停在了路旁。
車門猛地打開,就見他大步流星地走了下來,一把拽住她的手,就將她往車上拽。
“你放手!”褚緒重心壓低,努力地回拽著自己的手,壓低聲音說道。
褚衡沒說話,只悶聲將她往一邊拽。
力量的差距太大,讓褚緒完全沒有辦法反抗,又不好在大街上鬧得很難看,只得直起身來,跟著他的步子往車上走了。
一上車,母親一見她,就揚起手給她肩膀來了幾下。
“你這個死女子!你哥費心給你找的相親對象,一點都不知道珍惜,我前腳走,你后腳就給我亂來!”
“一點都不讓我省心!我真的是生了一個討債鬼!”
褚緒眉眼低垂,也不說話,就任由她的手掌一下又一下地落在肩背上。
前面的褚衡也只是沉默地開著車,連眼神也不曾往后面掃過,仿佛整個空間里只有他一個人般,對身后的情況熟視無睹。
“你這個死女子!人家條件多好呀!能看得上你都不錯了,你看看你,有學歷有什么用,工作工作也不行,也就勉強長得隨我,這性子也不知是隨了誰,又犟又倔為你好都不聽......”
“你看看我們家什么條件,你那死鬼老爹蹉跎了半輩子,臨走也沒給我們娘仨留下什么,你媽我辛辛苦苦把你們拉扯大,臨老了還要操心你們的終身大事,有了你們兩個討債鬼,一直都是操不完的心......”
一時間,車內只余母親的數落聲和拍打聲。
褚緒依舊不說話,只緊緊的閉上眼睛,抿起了唇,她一點也不想要母親的關心。
從小到大,母親給她和哥哥的愛,就是有差別的。
好在,她有父親疼愛,所以也并沒有太大的落差感,無非就是你有媽媽,我有爸爸罷了。
五年前,自從父親走后,母親就把哥哥當成了她今生唯一的依靠。這種對比就比之往常,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對她這個女兒,流露出來的所謂關心,從來都是操縱和控制,卻從來沒有一次問過,你真正想要什么。
母親給的好,永遠都是她以為的好。假借著為你好的名義,操縱著你,擺布著你。容不得她有一絲情緒,容不得你表達自己的想法,一說就是你不懂母親的愛,一說就是既然如此那便再也不管你了。
從小到大,這樣的話,她已經聽膩了,明明對哥哥可不是這樣的。
直到長大,讀了更多的書,學會了更多的道理,她才明白。
天下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是合格的。
就像母親,我們很多人對母親最大的誤解就是,以為一個女人可以憑借天生的母性就能做好一個好母親。
不行的,差太遠了。每位女性必須走過漫長的自我探索之路,成為一個成熟獨立智慧的人,才有可能為自己的孩子付出有力量有溫度的情感,引領孩子走向獨立。
還是那句話,愛,是一種能力。
對母親而言,愛哥哥就已經傾盡所有了,投注到她身上的,更多的還是控制欲的延伸罷了。
好在,她并不奢求什么,盡到子女該盡的義務就好。
“小緒,你太讓我失望了...”
“小緒,不帶你這么玩你哥的,不想去你早說呀!害得我現(xiàn)在都沒臉見李哥了?!蹦赣H話音剛落,沉默看戲許久的褚衡終于說話了。
“哎呀哎呀!”母親說著,又是幾巴掌拍在了她的背上。
“媽,哥,別再為我操心了,以后的人生,我想自己做主。”褚緒轉頭,看了看母親,又看了看前面開車的哥哥,說道。
“什么叫別為你操心,我是你媽,我不為你操心為誰操心!”
“以后的人生我都要自己做主,別再為我決定任何東西,以后這種相親,我不會再來了?!瘪揖w依舊面不改色地沉聲道。
“你這個死女兒!你都在說些什么!...我打你...”
“小緒!你都在說些什么呀,媽不都是為你好才讓你去相親嗎?”
可惜,回應他們的,只有褚緒的沉默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