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若琉跟著周夫子上課之后,她好像再也不會一個人坐在臺階上望著那棵若榴樹發(fā)呆,眼里再也不會只有滿樹紅艷的若榴花,腦海里也不再只記得爺說的“改日”。
反倒是將那日掌柜同她講的算術(shù)題目時常放在心上,有時得了空,便一直跟著掌柜,不停地問著還有沒有其他有趣的題目。
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周夫子在課堂上也講起了算術(shù)。
若琉跟著周夫子上課的時間并不是很多,多以半日為主,時而會是一整日。
俗話說:一日之計在于晨。
講到四書五經(jīng)時,便在早上,講些算術(shù),就在下午。
起初講算術(shù)時,是從加減起,好在若琉還是小乞丐時,經(jīng)常計算著自己懷里揣著僅有的幾枚銅錢,所以不算吃力,但只是小數(shù)目??扇粲龅酱髷?shù)目,手指不夠用,卻是用畫圖數(shù)數(shù)的辦法。
一連幾日,若琉都在練習算術(shù),放了學,就跟在掌柜后邊,學著他拿著毛筆記錄,又向石婆婆求了個算盤,跟著掌柜依樣畫葫蘆。
沒想到短短幾日,她便學得有模有樣,再大的數(shù)目,只要有算盤,就能得到準確的數(shù)值。
再后來,周夫子講起乘法時,若琉還以為是文化課。
“那么今日,老夫便教你一個口訣,你可要記牢了?!敝芊蜃訃诟赖馈?p> “夫子,我……”她近來只對算術(shù)有些興趣,若琉神色有些為難,她最討厭的便是背書,“夫子,能否說些不背書的?”
“既要學算術(shù),怎可不背?”周夫子微微發(fā)怒,恨鐵不成鋼。
他并非是想若琉日后能夠?qū)W富五車有所成,氣的是她半途而廢。
說喜歡的是她,不愿為此努力的,也是她。
“原是算術(shù)所需,學生以為今日又要背些知乎者也?!?p> “哎,那也不能如此?!敝芊蜃訃@了口氣,言語間略顯無奈,“這是九九歌,因其首句‘九九八十一’而得名。”
他見若琉聽得專注,講起了故事:“相傳在春秋時,齊桓公為廣招賢人奇士,曾設(shè)立‘招賢榜’,可貼出了很久也沒人來應招,終于有一天,來了位秀才模樣之人。”
周夫子繼續(xù)說道。
“齊桓公一聽有人來應招,高興極了,連忙帶人去招賢館門口親自迎接。沒想到,來人二話沒說,開口便將‘九九歌’背了一番,完了向著齊桓公深深作揖.說道:‘大王,見笑了。’”
“話音未落,已是哄堂大笑。齊桓公問他,難道背的出九九歌便是稀奇?便是有才學么?來人卻一本正經(jīng)地回答,會背九九歌實不算是有才學。但大王若對一個只會背九九歌的人,都能以厚禮相待,還愁天下之能人不會接踵而來?”
“齊桓公覺著言之有理,便將來人先收作第一位賢士。自此以后,賢人們都紛紛投奔,齊國也越來越強大。”
故事結(jié)束,若琉反而有些困惑,問道:“夫子,那這同九九歌有何關(guān)系。”
“確無關(guān)系。一時想起,說來與你聽聽,望你能熟記九九歌?!?p> “原是如此,學生記住了?!?p> “九九八十一、九八七十二、……二二如四?!?p> 夫子念一句,若琉也跟著念一句。
“九九八十一、九八七十二、……二二如四?!?p> “定要背熟?!?p> “是,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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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zhuǎn)眼便過去了一個月,京城依舊是在烈日之下。
這期間里,京城只發(fā)生了一件大事,太子的親舅舅索額圖因“議論國事,結(jié)黨妄行”之罪,證據(jù)確鑿,被宗人府拘禁,而太子閉門思過一個月后便無罪釋放。
茶樓里的那一棵若榴樹同是依然如故,紅艷的花偶爾被風吹落,立刻又有新的長出來替代,層出不窮。
愛新覺羅·胤禟好像再也沒有來過這茶樓,他似乎在無數(shù)的算術(shù)中,被漸漸地淡忘出了若琉的記憶,但茶樓里的人依舊稱她為“若琉姑娘”,對她很是照顧,時不時會有一些事情征求她的意見。
這一月的時光里,她不過略懂了些茶道,偶爾還幫著掌柜想了幾個經(jīng)商的點子。短短一月,茶樓的經(jīng)營利潤竟翻了幾成。
只是這一月時光,她仿佛一瞬間歷經(jīng)萬千滄桑,臉上的稚氣也消殆得近乎無幾。
都說二八時,正是少女初長成之時。
這話倒是不假。
若琉不過十二,已然在悄悄變化,待到二八時,或許,也是美人。
而今日,若琉穿著一襲樸素的淡青色長裙加短褂,長發(fā)垂鬢,眉目秀美如花,天生麗質(zhì),如出水芙蓉。
可惜,各方媒婆為此而來,想給若琉搭上一門親事,卻皆被回絕。
她一腳踏出茶樓,抬眼便見眼前行人如云,一時忽然忘記自己出門是所為何事,立刻轉(zhuǎn)身尋人詢問。
幾日前有人在茶樓又訂了些茶葉,今日茶葉到貨,正巧是五月初五,她無須同周夫子上課,故而想出門走走,送這茶葉去。
上學有一不成文規(guī)定,每月逢初五、十五、二十五都不得上課,其他二十多日,無例外都是按時學習。
“若琉姑娘,要不讓人一同跟著去?”有人叫住了她,聽聲是年長的石婆婆。
“不礙事,我一人便可,何必勞煩小東哥哥?”她回眸一笑。
“姑娘,還是讓人同去罷,雖算不得多,但拿著總歸不方便,姑娘許久不出門,若是不認得了路,也方便些?!笔牌藕眯膭竦馈?p> “好吧,就依石婆婆所言,讓小東哥哥一起。”她只得同意,如若不然,怕是要聽石婆婆繼續(xù)嘮叨,沒了在外閑逛的時間。
這可劃不來。
預訂茶葉的是秦姓的一戶人家,和若琉一起的小東按照地址,領(lǐng)著她到了秦府門口,向她說了一聲,獨自上門前同護院打了招呼,才轉(zhuǎn)頭回復道:“若琉姑娘,可以進去了?!?p> “好,那小東哥哥在這等我可好,我想一人前去。”她笑得很甜,說完,接過小東手里裝著茶葉的盒子,隨著府里的引路人一路向前。
秦府的院落很是奇特。
乍一看,院里的花樹假石錯落各處,無章可循,但待到身在其間時,左右兩處竟變換了模樣,左邊如春,右邊似秋,再走幾步,左右兩邊的花樹又變了模樣,前一刻還如迎客的嫻雅女子,后一顆又似翩翩蝴蝶漫天飛。
正應了那句“巧解逢人笑,還能亂蝶飛”。
果不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