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兒。”愛新覺羅·胤禟已喚了一身素白的衣裳,衣衫上是高山流水的水墨畫,他手上提著那一籃的水燈,帶著溫和的笑容漸漸靠近若琉,“若兒,方才我還未放花燈祈愿,我們再去可好?!?p> 若琉搖了搖頭,淡淡一笑,“爺,若兒豈是貪心之人,既已許過一愿,若能實(shí)現(xiàn),便心滿意足了。”
“若兒若是不去,那這一籃的水燈,豈不可惜?”胤禟低頭翻看,暗皺眉頭。
“要不……送給那些孩童?”若琉指了指不遠(yuǎn)處嬉戲打鬧的孩子。
胤禟輕嘆了一口氣,表示惋惜,一抹神傷劃過他的眼睛,轉(zhuǎn)瞬又笑得無邪,他笑道:“罷了罷了,若兒稍等,我去去就回?!?p> 語落,胤禟挑了一個(gè)與若琉此前模樣相近的蓮花燈,又吩咐了小廝幾句,轉(zhuǎn)身便去了河岸。
若琉伸手撫摸著他漸漸縮小的背影,嘴角勾起一個(gè)淺淺的弧度,她小聲喃喃道:“爺,只愿今后一如此刻一般。”
周圍鑼鼓喧天,隱去她極小的聲音。
長虹河岸,胤禟蹲下身子,撥弄河面,雙手合十許下一愿,他望了一眼遠(yuǎn)去的水燈,露出一抹耐人尋味的笑容。
他回首,目光穿過人來人往,停留在燈火闌珊,青衣飄飄處。
眼里,更是開懷。
他突然一路小跑,將若琉緊緊擁在懷中。
夏風(fēng)止,秋風(fēng)起,一股寒流鉆進(jìn)夏的尾巴。
長虹河上,又有一盞別樣的蓮花燈,搖晃幾下,傾斜著身子,卻頑強(qiáng)地漂在河面,欲落不落。
千燈之下,衣袂翩翩,他們宛若深山間歸隱的仙人,似有高山流水清風(fēng)拂面,偶有黃鸝啼鳴,掠過千里柳枝,別有一番風(fēng)味于其間。
南風(fēng)忽然放起萬千花樹,萬點(diǎn)銀花散落在京城上方那無盡的夜幕,西風(fēng)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zhuǎn),一夜盡是魚龍舞。
亦更是笑語盈盈,隨暗香去。
若琉愣在他的懷里,被絢麗的煙花喚回了思緒,周身也漸漸沒了力道,她抬起頭,指著頭頂,咧著嘴笑,“爺,快看,是煙花。”
京城的煙花,中元節(jié)的煙花,她并非是第一次見,可卻從未覺得這些流光溢彩,能如當(dāng)下這般值得歡呼雀躍。
無數(shù)的煙花,在這無盡的黑夜里盡情綻放,轉(zhuǎn)瞬即逝。煙花燃盡,腦海里依舊是它們響徹天地的聲響。
久久不能停歇。
此時(shí)一輪皎潔月色當(dāng)空,它伴著繁星,點(diǎn)亮了這片璀璨銀河,也不知是誰點(diǎn)燃了蠟燭,喧鬧中隱約聽得“滋滋”的聲音,旋即,千萬盞孔明燈從各方升起,連同接天燈火,明亮整座京城。
若琉踮起腳尖,伸手想抓住一盞,又開始不斷左蹦右跳,終是無果。
不僅如此,最后落地的那一刻,腳崴了。
胤禟本是歡喜地看著她,見她玩得開懷,嘴上笑得合不攏嘴,只隨口提醒一句:“小心些?!?p> 誰承想,話音剛落,面前的人兒便挨了半截,疑惑低頭,正好對上若琉委屈的小臉。
若琉撫著自己的腳踝,撇著嘴看向胤禟,語氣里滿是后悔,“爺,像是崴到腳了,有些疼?!?p> 胤禟又是一聲輕嘆。
自從他遇見若琉了以后,笑得是多了,可嘆氣也多了。
胤禟俯下身,仔細(xì)查看了若琉的腳踝,手已然抓住了她的鞋子,卻停止了動作。
他突然一把抱起若琉,朝著馬車的方向走去。
馬車的位置并不遠(yuǎn),原本,胤禟便是打算燈會結(jié)束,可同若琉一起回,故而只是讓他們跟著。
“爺,這不妥?!比袅瘐久?,或許在遇見胤禟之前,有人能夠不介意她的身份,而一心相待,她怕也不愿拒絕。
而如今,胤禟是當(dāng)今的九阿哥,她,亦不再是懵懂的小乞丐,他們之間,鴻溝萬里。
更何況,于禮,不合。
“別動。”胤禟一聲呵止,堅(jiān)毅的眼神望向前方。
若琉先是掙扎了幾下,又害怕自己摔下,只好不再亂動,聽得胤禟的聲音,更是不敢再動彈。
胤禟小心地將若琉放在馬車的馭位(馬夫所坐的位置)上,又將若琉崴腳的那只鞋子和襪子脫下,腳踝處已是泛紅一片,隱隱略有腫起。
“疼么?”胤禟的聲音猶如山間清風(fēng)拂面,溫柔如水。
若琉怔在原地,一時(shí)錯(cuò)愕,卻也應(yīng)了一聲。
此時(shí)千燈繁星,夜影微動。
一場幽夢的開始,承載著二人此刻至未來的記憶,等日后回想,也不知是錯(cuò),還是對。
風(fēng)起云散,倏然掠過衣袖引一陣哆嗦,又冷落了茶樓院里那一棵若榴樹,一朵若榴花悄然落地。
胤禟抬起頭,正好與若琉四目相對,空氣中忽彌漫起別樣的氣氛。
他喉結(jié)微動,身子不自覺向前靠近了些許,周遭一下子如沉水般安靜下來,靜得甚至能聽見他們僅有的心臟跳動的聲音。
又是一陣煙花于空中綻放的響動。
若琉驚了一下,迅速偏過頭去,白皙無瑕的皮膚透出淡淡的紅粉,薄薄的雙唇如玫瑰花瓣般嬌嫩欲滴,耳根開始泛紅,頃刻間,在這夜色之中,盡顯得格外的紅潤。
胤禟很想開口,可到嘴的話終究還是咽了回去,只是默默重新低著頭,為她輕揉腳踝。
片刻之后,他那略帶沙啞的聲音打破他們之間的安靜,“好些了么?”
“嗯。”若琉簡單地應(yīng)了一聲。
空氣凝固。
再被打破時(shí),依舊是胤禟那略帶沙啞的聲音,“若兒,我一人在宮中,時(shí)常無聊,若兒可否……可否進(jìn)宮陪我?”
若琉陷入沉默,許久才回答道:“爺,我不過是一介市井小民,進(jìn)宮本是不妥,況且宮中禮儀繁雜,我……”
她想拒絕,可她并不屬于她自己。
“是是,倒是提醒我了,宮里規(guī)矩多,你出生宮外,自由懶散慣了,讓我想想,想想?!必范K興奮得有些語無倫次。
若琉只是淺淺地笑著,也不言語,終歸最后的決定權(quán)不在于她,而她,愿盡她的所有。
橫豎,都不及一條命罷了。
“那,若兒便先在茶樓里,石婆婆是宮里的老人,趕明兒讓她先教你些宮里規(guī)矩,如此再進(jìn)宮,想著也是好的。”
不過幾盞茶的工夫,胤禟已經(jīng)想好了打算。
“好。”若琉淺笑依舊,輕輕點(diǎn)頭。
適逢子時(shí)鐘聲敲響,街上小攤鋪?zhàn)訙?zhǔn)備打樣收攤。
“結(jié)束了,先送你回去?!闭f話間,胤禟將若琉穿好了鞋子。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