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你瞧那什么?”她指著被她放在墻邊的陀螺。
“什么?”胤禟疑惑地順著若琉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只有一個陀螺,還是幾日前他在集市上看見,買來送給她的禮物。
而今卻被遺落在墻邊。
“那是爺?!比袅痤D了頓,“欠抽。”
他這才反應(yīng)過來,轉(zhuǎn)不動的陀螺——欠抽,他可從未教過她這個。
“若兒,這是從哪兒學(xué)來的?”
幾日不見,竟學(xué)了些旁的東西,可他一轉(zhuǎn)頭,哪里還有若琉的身影,門口的方向上,有穗子快速晃動著。
倒是跑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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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復(fù)一日,宮中已然無甚有趣。
一樣的人,不變的地方,幾乎日日重復(fù)著同樣的事情。
可唯一有了變化的,是他們的年歲,日日長,卻也看不出區(qū)別。
但是,相比起一年前,她在豆蔻年華中,心里悄悄生出了某些情份的萌芽。
她不記得是何時起,乾東五所的宮女太監(jiān)開始喚她“若琉姑娘”,好像是那日在宮外過了生辰之后,可是明明不言在進(jìn)宮時說過,宮中須得小心,她便讓他改了這稱呼。
似乎便是那日起,乾東五所的差事她完全可以滴水不沾,亦沒人說起哪里缺了人手,需要她的幫忙。
除了打掃院中落葉,這算是她唯一的差事。
然而,在這轉(zhuǎn)瞬的時光中,她漸長了個子,漸長了這般年紀(jì)少女該有的模樣,亦漸長了她的飯量。
是夜,微涼的春風(fēng)輕叩門窗,搖晃的聲音讓人無法安睡。
若琉坐起身,眉目輕蹙,便是一動不動。
片刻后,她終于下床穿衣,只點(diǎn)了一只蠟燭,趁著蠟上微光,迅速將自己梳妝成平日模樣,隨后便躡手躡腳打開房門,左右張望,方小心地將門輕輕關(guān)上。
獨(dú)月當(dāng)空,四周只有渾然天成的灰黑色,白日里熟悉的山路在這夜色中看不見盡頭,每走一步,都更加幽深靜謐、伸手不見五指。
好不容易走出這片黑暗,不遠(yuǎn)處的屋檐下掛著幾盞較為明亮的燈籠,門前還有侍衛(wèi)成隊(duì)列地巡邏,陣陣聲音,都是步伐整齊。
若琉躲在黑暗處,沒有人注意到她。
當(dāng)他們的腳步聲漸漸消失,她才從暗處走出,偷偷溜進(jìn)掛著金色御膳房門匾的屋子。
御膳房中的桌子上,擺放著各式各樣的糕點(diǎn)和湯羹,足夠后宮中所有的妃嬪的宵夜。
這些都是早早備好的,便是怕皇上和妃嬪夜時忽然嘴饞,若是最后沒有用上,就在翌日賞給各宮的宮女和太監(jiān),以作皇恩浩蕩。
畢竟宮里的糕點(diǎn),舉世無雙。
然而,卻也因此,常有不速之客做起了梁上君子,只為了能在濃濃夜色中嘗上一口八珍玉食。
幾百年前,就有一位人稱“洪七公”的俠客,躲在御膳房的屋梁上,偷吃著御廚做的鴛鴦五珍膾。
而今,她沒有洪七公那般本事,只能趁著夜色,如鼠小心翼翼,以填上自己此刻的空腹。
可面對林林總總的糕點(diǎn)和湯羹,一時間,若琉無從選擇,最后細(xì)想了一番,才選擇了數(shù)量最多的棗泥糕、桂花糕和蓮葉羹。
如此,應(yīng)該不容易被發(fā)現(xiàn)。
若琉端著這些,躲在最里面桌子底下,狼吞虎咽了幾口,已然有了六七分飽,深夜不宜吃太多。
她將盤子放在桌底,正欲離開,便聽見外面有人喊道:“有刺客!”
刺客?。?p> 若琉一驚,慌張?zhí)匠鲱^,卻在起身的一瞬間撞到桌檐,桌上的空碗搖搖欲墜,最終還是掉落在地,發(fā)出清脆而響亮的聲音。
此時,屋外的聲音變得更加嘈雜,混亂聲中,她聽見有人叫道:“這里有動靜,快去看看!”
她揉著頭頂,咬著牙,強(qiáng)忍著劇痛讓自己不發(fā)出任何聲音。
可再抬眼時,她的四周已然圍了數(shù)十人,刀鋒相向,十步之內(nèi),明晃晃的刀刃之光刺得她睜不開眼。
若琉怔在原地,她哪里見過這般場景?
她面前的侍衛(wèi)各個身材高大,面色狠厲,還未等她開口解釋,就有兩人直接將她從地上拉起,二話不說便是五花大綁。
夜深,風(fēng)吹起燈籠搖晃,惹得燭火顫動,亦掀動著若琉輕盈的零散發(fā)絲。
她被丟在空地,身邊圍了一群黃衣侍衛(wèi)。
“頭兒,這里沒有其他人了?!闭f話人帶了幾人又在附近搜索了一番,不見他人蹤影。
“再搜!”
“是!”
“大人,我不是刺客……唔……”若琉急忙開口,只說了一句便被用布團(tuán)塞住了嘴。
“刺客會說自己是刺客么?”為首的冷哼一聲。
“唔……”若琉不停搖著頭,她真的不是。
可是深夜獨(dú)身在此,即便是偷吃,也會被以為心懷不軌,判杖斃。
他們寧愿錯殺,也不愿放過一個。
放過,或許最后便是他們的罪過,他們承擔(dān)不起。
可她也擔(dān)不起這刺客的罪名。
但是她是偷溜出來的,又怎會有人知道她此刻的處境?又怎會有人救得了她?更何況是在宮中。
她不會再有上次那般幸運(yùn)了。
若琉絕望地跪坐在地,垂下眼眸,硬是讓淚不落下。
“頭兒,再無他人?!狈讲疟慌扇ニ阉鞯娜嗽俅畏祷亍?p> “既如此,便拖到亂葬崗處決了吧?!睘槭椎囊宦暶睿阌腥藨?yīng)聲上前抓住若琉的雙臂,可隨之傳來的另一個聲音,讓他們停下了動作。
落地的心像是被拴上了牽引繩。
“何事在此吵鬧,擾我一片清靜?!笔且粋€慵懶的嗓音,含著漫不經(jīng)心的冷,低沉地在空氣中縈繞不絕,一字一句,都帶著壓迫。
月色下,一個模糊的身影緩步走來,由遠(yuǎn)及近,有那么一瞬間,若琉以為是爺,盡管夜色遮住了他的意氣風(fēng)發(fā),可那筆挺的身子,每一個輪廓都像極了她印象中胤禟的弧度。
可這聲音,熟悉又陌生,她知道,不是爺。
那人從暗處走出,借著月光,終于看清了他的臉。
俊美的面容上沒有一絲笑容,眸光之中,冷如寒星。
若琉身邊的侍衛(wèi)立即躬身向他行禮,異口同聲“參見……”,便立馬被他打斷。
“此人犯了何事?”他詢問道。
心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向上升起,她認(rèn)識他,是艾正,若琉迅速地?fù)u著頭,嘴里發(fā)著聽不清的“唔唔”聲,表示求救。
“宮里進(jìn)了刺客,正好撞見此人鬼鬼祟祟,想來是只身前來,卑職這就去亂葬崗將她處決?!睘槭椎氖绦l(wèi)此刻是畢恭畢敬。
“刺客?”艾正冷笑一聲,“我竟不知,何時刺客會裝扮成宮女,出現(xiàn)在御膳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