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景年的神色雖緩和了不少,但語氣仍是有些不耐煩,他坐下來,朝著蘇琦的方向說道:“你自己問她?!?p> 蘇若琉一時間有些尷尬,這種事怎么可能當(dāng)面問出?更何況,秦氏就在一旁皺著眉頭,雙眼像是看著野狗一般地看著她。
若她問出口,那秦氏的眼中豈不是會布滿血絲,即便干涸有淚流,也不曾眨眼了?
“阿瑪,姐姐她定是不小心,您切莫氣壞了身子?!碧K若琉再次勸道。
“不小心?上次便說過,沒事不要到前廳來,這般好,又潑了人一身茶?!碧K景年也不知從哪里掏出一根竹條來,狠狠地舉了起來。
只聽得一聲劃過天際的聲響,可遲遲未落下。
眾人直吸了這一口氣,竟真是隨著這竹條不敢呼出。
“敢情,是我上輩子造了孽,這輩子,老天,派你來,來,懲罰我,是吧?!碧K景年終究是沒有落下那一竹條,而喉嚨里始終是憋著那一口氣,如今反倒是讓話說的不利索了。
這會兒,蘇若琉算是知道了是什么事情了,說起來,無非是茶水沒有端穩(wěn)而已,并不至于動怒到此般程度。
除非來者是貴客。
“若兒,你說說,是不是該打?是不是該打?”蘇景年將問題拋給蘇若琉。
可誰都知道,這話不是是與否的答案。
“阿瑪,即便如此,姐姐她是自家人,既是自己人,又何必生怒?縱使有錯,說過幾次總能記住的。俗話說事不過三,姐姐既有了二,便絕不會有三?!?p> 蘇景年望著蘇若琉,越發(fā)覺得蘇若琉與她親生娘親有些相像,眼中似是有些微驚,不過是幾月時間,褪去了大半年少的稚嫩后,竟是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
如月梢的雙眉,明犀的雙眸里滿是暖意,眼下的鼻梁如檐上流水般傾瀉而下,又在尾處筆挺的立在薄唇之上。
蘇景年看得有些出神,雖聞其聲,卻不知其意,也便沒有回應(yīng)。
“不然,讓姐姐去祠堂思過?”蘇若琉小心地問了一句,后覺不妥,方又補上一句,“若兒愿陪著姐姐一起?!?p> “嗯,嗯?!碧K景年回過神,愣愣地應(yīng)了兩聲,到底不過是聽到最后一句。
蘇若琉正準備離開,又聽得秦氏在一旁開口道:“老爺,前幾日宮里差人來詢問秀女的事,妾想著還是……”
“若兒,這會又是宮里選秀女的時候了,你可愿意去?”蘇景年打斷秦氏,眼神掠過秦氏最后落在蘇若琉身上。
“我……”這會倒真是讓她答不上來。
此前,她便聽小町說起過,宮里每三年都會進行一次選秀,若選上了,那不僅是于自己,于家族都是無上榮光,若選不上,也無非是在各宮里當(dāng)差,伺候各位貴人,等到了年紀還能再出宮,到時天高地遠,那還不是一樣是自己說了算,況且若是有人問起,還能說自己是從宮里出來的。
只是她確實已是宮里出來的,這一點于她倒是無甚有用。
“若兒,你若不愿去,為父不會勉強,這本也是你姐姐該去,可你姐姐她……”說到此處,蘇景年再次揮袖而深嘆。
他像是已到了絕境,也不想再有人同他一起落入懸崖。
可這畢竟事關(guān)家族聲望,家族中若真能出個妃子,無論走在何處,且不說能昂首闊步,倒也不至于需要頷首低眉、四處討好。
見她猶豫,蘇景年便以為蘇若琉還是想回到宮里的,眼中不免多了幾分光亮。
“阿瑪,可否容我想想?”選秀確實是可以入宮,可這一去,到底是進了后宮,只是身份或可不同罷了。
而且,入宮亦可保命。
她已茍且這般年月,如今有幸在這世間能有一席之地,雖本也是世遺之人,但到底還是不想死于非命。
尤其是死在這二人手上。
世人多貪,此刻,她亦是以為自己是同樣多貪之人。
原本,在茶樓的生活于她已是奢求,又何曾想過會有一天能尋到生父,而后又能有一個家?
即便此父未如她心中想得那般好,而這家亦沒有那時茅草屋內(nèi)一老一小的依偎溫暖。
是,她現(xiàn)在所求的不只是活下去,還有她想要活下去的理由。
長虹河畔萬千花燈、天香樓里色香烤鴨、承意軒內(nèi)玉琉璃佩,皆不及那一人踏雪而來,用溫婉沙啞的聲音在積雪上沉淀的深刻印記。
入宮,她可以與他更近一些,可這卻與上次不同,也許他們之間,會越來越遠。
但若是不入宮,她的命,也不知還有多少朝夕。
心中明明已有了答案,可還是希望能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好,若是不愿,阿瑪也不會強求?!碧K景年柔聲答應(yīng),可眼底涼薄,好似冬日山澗里成冰的瀑布,藏著萬千冰刃直指著蘇若琉的喉間。
“那若無其他事,若兒便先告退了。”蘇若琉福了福身,便轉(zhuǎn)身離去。
她又何嘗不知蘇景年的話中之意?
不過是想要讓她心甘情愿地入宮罷了,在家族聲望與兒女的終生上,他選了家族的榮光,而她,也并不是最合適的人選,只是在他的嫡女之中,比起蘇琦的魯莽,她更顯得穩(wěn)重罷了。
但蘇景年的嫡女不只是她和蘇琦,論起個中身份,她絕不是最名正言順,也絕不是最善棋琴書畫。
她只是不巧,正好夠上了入宮選秀的年齡。
“小姐,您從正廳回來便一直不吃不喝,這般身子可如何受得了?”小町在一旁擔(dān)憂地問道。
“沒事,我不餓?!碧K若琉笑了笑。
正好音落之時,蘇澄便跑了來。
“橙子,這么晚了不就寢,是想做什么?”她問道。
“小町跟我說二姐這有糕點,那我怎么可以錯過?”蘇澄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輕車熟路地搭著蘇若琉的手臂,借力飛上椅子,伸手便是兩塊綠豆糕,張大了嘴往里塞。
蘇若琉皺眉略帶責(zé)怪地看了小町一眼,連忙搶過蘇澄手里的兩塊糕點,趕在蘇澄大叫之前板著臉說道:“一個一個吃,小口小口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