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小姐見路邊的青年出奇的俊秀,一雙大眼睛純真無邪,眼神似曾相識,一時倒也記不得在哪里見過。
她和小翠一樣,心下也不喜他直視無禮,對小翠道:“小翠,我們走?!?p> 張羽剛要出言相認(rèn),小翠對張大虎道:“大伯,您這兒子好生無禮,以后您可要多約束約束,駕!”
眾人拍馬而去。
張羽兀自看著人馬遠(yuǎn)去,卻沒機(jī)會說出自己身份,心下悵然。
張大虎在一旁看了,咳嗽兩聲,道:“羽兒,可是看那兩個姑娘好看?”
張羽道:“我認(rèn)識她們?!?p> 張大虎一奇:“哦?在哪里認(rèn)識的?”
張羽剛要說,一想想說來話長,不是簡簡單單幾句話能說得清楚,加之他笨嘴拙舌,不善于表達(dá),便道:“就是認(rèn)識?!?p> 張大虎心里一笑,暗想張羽也算是到了蠢蠢欲動的年紀(jì),對年輕女子有所想法那也是人之常情,嘿嘿一笑道:“羽兒啊,剛才那倆女子應(yīng)是大戶人家,這個……婚娶這事嘛,講究個門當(dāng)戶對……
你看這樣行不行,春節(jié)過后,讓你娘回趟娘家,去她李家莊尋摸尋摸,找個跟咱家門當(dāng)戶對的,說門親事,你看如何呀?”
張羽并不太清楚張大虎在說什么,但是他知道婚娶就是成家,就是像爹和娘一樣,兩口子生活在一起過日子。
此時驀地想到前幾天娘讓他燒書的事,心中怏怏不樂,道:“我不婚娶。”
張大虎細(xì)細(xì)看他表情,猜知一二,道:“你是不是因?yàn)闊龝氖拢€在生你娘的氣?
哎,這事你娘做得確實(shí)過分,好端端的書,怎么能說燒就燒了呢,拿去賣了也成啊,這娘兒們家的,不知道咱男人在外面弄營生多不容易……”
張羽問道:“爹也不同意我看書?”
張大虎道:“爹不是不同意,只是你不識字不是嘛。再說了,讀書多辛苦呀,不如賺了錢去酒館里,喝著小酒,吃著小菜,聽那說書的連說帶比劃,多過癮?!?p> 說到這里,張大虎咂摸咂摸嘴,想著有段時間沒有進(jìn)城喝酒聽說,心下好生懷念那愜意的日子。
張大虎雖然受了劍傷,但上藥之后沒什么大礙,加之聽孫小苗說自己今后不用上工,還有錢拿,又趕上父子聊得投機(jī),所以越說越開心。
張大虎見張羽默然不語,想他青年心性,心中必定還不忿燒書一事,道:“爹悄悄跟你說,你回去可不許告訴你娘!
今后啊,咱爺們之間的事,少跟你娘說,女人頭發(fā)長見識短,他哪知道什么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道理。
若是下次再有人送你書,你就偷偷藏起來,偷摸看,爹支持你。”
張羽道:“那要是我賺錢買書呢?”
“爹也一樣支持你!”
張羽咧嘴笑了,道:“謝謝爹?!?p> 張羽攙扶著張大虎,父子倆有說有笑,在冬日夕陽余暉中,緩緩步入炊煙之中。
見過小翠和宇文小姐后,張羽心頭一直盤旋,那兩個姑娘莫不是來參加除夕晚宴的?之前得她們幫助,尚未好好答謝,如果能夠再見面,自己定要好好謝謝她們。
……
大年三十,真武派從雞鳴開始,便熱鬧起來。
整座無為宮雕梁峻宇,大殿高堂,張燈結(jié)彩,煥然一新,洋溢著濃濃的新春氣息。
張羽早早的來到宮中,從后門來到典房后廚,向?qū)O小苗報道,聽從孫小苗安排。
午后,馮守中陪同本門華陽教掌門蕭君廓抵達(dá)真武派。
真武派掌門莫奇谷得到訊息,在荊鈺陪同下,率眾迎出,兩邊見面,好一陣寒暄熱絡(luò)。
蕭君廓甚是和謙,連聲拜年,與莫奇谷攜手步入無為宮,先前到場的眾多門派掌門紛紛降階相迎。
蕭君廓與眾人一一見過,只見齊云山普度教田青牛掌門、峨眉山天真教玉映掌門、昆侖山玉虛觀沖靜觀主、龍虎山龍虎洞朱斗極洞主等皆已在場。
其余還有一些名氣小的道教掌門,蕭君廓便不認(rèn)得,心想真武派果然是道教一脈的泰山北斗,振臂一呼,道教豪門悉數(shù)捧場,當(dāng)真是一呼百應(yīng)。
一時間,大殿之上招呼引見,攀談寒暄,熱鬧非凡。
黃昏時分,真武派監(jiān)院親自出面,指揮眾弟子廚伕仆役等,在老君殿正殿及東、西偏殿上擺設(shè)了一百余席。
張羽在東殿上幫手,搬運(yùn)桌椅,點(diǎn)燭擦洗,無所不干。
孫小苗告訴張羽,今晚估計要忙到很晚,眾賓客用完晚宴后,他們還要負(fù)責(zé)收拾打掃,不知道要忙到幾時。
張羽正忙著,突然瞥見荊鈺來到東殿檢查,想起那日罵了他一句“滾”,有些難為情,不自覺低下頭去,不想讓荊鈺看到自己。
但轉(zhuǎn)念又想到爹的跛腿,還要求荊鈺幫忙醫(yī)治,是以放下手中活,硬著頭皮抬頭注視他。
有人注視,荊鈺立即發(fā)覺,對視一眼,見是張羽,上前道:“你怎么在這里?”
他說話時,面色平靜,語調(diào)如常,似乎沒有因?yàn)槟侨罩露鷱堄鸬臍狻?p> 張羽道:“幫工,賺錢?!?p> 荊鈺點(diǎn)點(diǎn)頭,道:“怎么樣,最近書讀得如何?認(rèn)識幾個字了?”
張羽微微有些尷尬,道:“讀不了了,燒了?!?p> 荊鈺聽了,微微一怔,暗忖從那日過后,不知這小子是否還反感自己,也不知他這話是諷刺自己呢,還是事實(shí)?一時不知該說點(diǎn)啥,象征性笑笑,抬腳準(zhǔn)備視察別處。
張羽叫住他道:“荊道長,我爹的腿,你能治好嗎?”
荊鈺聽了,立即會意,道:“你爹的腿是骨骼碎裂,老夫的腿是皮肉外傷,傷不及骨。皮肉可愈,骨骼難痊,恕老夫無能為力?!?p> 張羽盯著荊鈺的雙眼,道:“你是不想幫我,還是當(dāng)真不行?”
上次鄴縣求醫(yī)屢屢受挫之后,張羽懂了個道理,真心實(shí)意主動提供幫助的人,世間少有。
即使你可以付錢,但依舊很多人不愿意出手相助。
荊鈺聞言一怔,沒想到這話是從張羽口中說出,道:“老夫從不騙人。”
張羽道:“你那天在天劍峰上說,天劍在你手上,不就是在騙人嗎?”
此言一出,荊鈺身旁陪同檢查之人面面相覷,均自暗道:“哪里來的蠢貨,這般不會說話?”
荊鈺好不尷尬,那日情況危急,那句話實(shí)乃自己舍身取義之無奈之舉,當(dāng)不得真。天劍峰上估計除了張羽外,無人相信。然而,此時又不好三言兩語解釋清楚。
荊鈺一須發(fā)老道,竟被一小年青問得啞口無言,當(dāng)真尷尬至極。
張羽見荊鈺面色時紅時青,道:“你治好我爹的腿,我拜你為師。”
荊鈺聽了,并無歡喜之意,張大虎那腿已傷及骨骼,非丹藥所能醫(yī)治,人力又怎能逆天?
荊鈺不想戳痛張羽,所以沒有正面回答,隨口搪塞了一句,便去四下視察。
視察完畢,荊鈺突然想起一事,遠(yuǎn)遠(yuǎn)地指著張羽,對監(jiān)院道:“一會兒晚宴,讓他留在老君殿上。”
監(jiān)院恭敬應(yīng)下。
酉時二刻,真武派眾弟子紛紛恭請各掌門及道眾入席,依照道教一脈中的聲望和地位,莫奇谷、蕭君廓、田青牛、玉映、沖靜、朱斗極等人該坐首席,幾人謙讓一番,便即入座。
這時,一個黑袍道人忽地出現(xiàn),并不和眾人招呼,在首席挑了個面對莫奇谷的座位,大剌剌坐下。
莫奇谷、蕭君廓等人都不知此人是何來歷,只見他一身濃墨似的道袍,頭上梳了一個高高的髻子,那髻子還用一條墨黑色的長絳系住,絳尾下垂,發(fā)須皆白,襯得那長絳越發(fā)幽黑。
一片圓形墨黑色綢片罩在右眼,竟是個獨(dú)眼人,左眼森芒凌厲,臉上不怒自威。
莫奇谷身為東道,笑著起身拱手道:“敢問這位道兄法號?”
那獨(dú)眼墨黑袍道人也不起身,也不拱手,道:“本道法號獨(dú)目,名字嘛,早不記得啦,叫我獨(dú)目掌門就好。獨(dú)目見過莫掌門,見過各位?!?p> 眾人見他面色傲慢,不懂禮數(shù),紛紛皺眉,心下均說:“莫奇谷身為真武派掌門,起身跟你見禮,你竟然坐著不動,好不識抬舉!
‘獨(dú)目’又算什么法號,分明是用身體缺陷湊數(shù)!
再說,江湖上也沒聽過這道人名號,哪里來的野道士,這般不懂規(guī)矩?!?p> 莫奇谷涵養(yǎng)深厚,臉上絲毫看不出任何不快,還笑著說了幾句“久仰”,面上功夫做得十足。
首席之上,在座的都是一派掌門,自重身份,雖心里有意見,面上卻都平和。
晚宴即將開始,監(jiān)院吩咐張羽去老君殿幫手。
監(jiān)院見荊鈺對張羽另眼相看,不知這張羽是何來歷,因此也不給他安排重活,張羽多半時候只站在一旁,看著殿上的熱鬧。
每逢人多的時候,張羽便有些不自在,他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就是遇著人多了,就會覺得渾身不對勁。
就像上次在鄴縣銅雀樓門前,賓客全都看他,他就心底微微發(fā)慌,不知道手該怎么放,不知道腿要怎么站,也不知道目光該看向哪里。
他想,若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他身上,他一定會更加不知所措。
因此他樂得站在角落,所有人都忘了他,才是最好不過。
其實(shí),他并不知道,這不是他的問題,很多人都有這個問題,只不過他不知道罷了。
所有人都已坐定,眾仆役上來獻(xiàn)菜斟酒,酒菜上齊,殿外猛地響起八響大爆竹,道家自來因煉丹需要,對硝石、硫磺等研究頗深,是以做出的爆竹響聲非凡,聲震云霄。
好多青年道士,紛紛離席涌到殿外觀賞。
爆竹響罷,殿上眾人不約而同鼓起掌來,莫奇谷致畢新年賀詞,大家便開始品嘗佳肴,把酒言歡。
張羽第一次參加如此熱鬧的場面,受到氣氛感染,心下自是跟著開心,看著殿上各色道士道姑,聽著各地的方言口音,倒也十分有趣。
他四處看著,忽然目光停留在遠(yuǎn)處一席,那一席上坐著兩個女子,正是宇文小姐和小翠姑娘。
張羽心說:“她們果然來了,正好,一會兒當(dāng)面好好謝謝她們?!?p>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莫奇谷見時機(jī)差不多,便舉著酒杯,站起身來。
真武派弟子見掌門起身,紛紛示意讓各席安靜。
不一會兒,老君殿上安靜下來,所有人向莫奇谷望過來,都要聽他說什么。
莫奇谷眼神掃過眾席,微笑道:“眾位掌門,眾位觀主,眾位洞主,眾位年輕同道。
各位遠(yuǎn)道光臨,實(shí)乃敝派莫大的榮幸,感激不盡。
此番請眾位前來,虛是為歡度除夕,恭賀新春;實(shí)是有一件極為棘手之事,想請眾位同道一同商議。
這事小了說,關(guān)乎道友個人之羽化登仙;大了說,關(guān)乎我道教一脈之生死存亡!”
殿上眾人聽到這里,都是暗暗一驚,均想:“是什么事,如此重要?”
士為知己
據(jù)說有一句話,叫作:屠盡天下斷章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