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蜂鳥

　　“我們在孤單中探索

　　危險世界美麗的渴求

　　就算這力量再微弱

　　也想牽你手一起掙脫”

　　——《蜂鳥》·吳青峰

　　轉(zhuǎn)眼周末的假期已經(jīng)結(jié)束，四月的風輕輕的吹拂著，捎來了幾分晚春的傷感。草木將綠未綠，花兒將綻未綻，春天那身典雅的芳菲，在搖曳的柳枝中漸漸舒展。

　　江若揉著惺忪的睡眼，早起的倦意一刻不停的向她強烈的襲來，她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

　　“江若，早啊，再不走快點就遲到啦?！笔Y軒背著書包，從身后猛地拍了下江若的肩。

　　江若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拍，頓時一個激靈，睡意全無。

　　“蔣軒，你這個長毛怪，站住！居然偷襲我？”她看清是蔣軒，憤怒的跺了跺腳，大聲吼道。

　　蔣軒恍若未聞，他沖進了校門，回頭做了個鬼臉，邁起一雙腿，如同電動小馬達一樣，他得意洋洋的說道，“你先不遲到再說吧。”

　　江若見他這么囂張，暗暗的咬牙，甩了甩頭，便也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叮鈴鈴——”一聲響，提示著早自習開始了，也預示著還沒到教室的同學已經(jīng)遲到了。

　　江若此時跑的上氣不接下氣，扶著樓梯的扶手，重重的喘著粗氣。

　　年級主任拿著本子，背手站在樓梯口。

　　“遲到的都排好了，一個一個報姓名和班級?！?p>　　年級主任姓王，名字叫王玉橋，四十多歲，頭發(fā)卻幾乎已經(jīng)掉光。他不僅是三班的班主任，也更是第一次做年級主任。所以新官上任三把火，對遲到等違反紀律的事情一向抓的很嚴。

　　很多犯事的同學被他發(fā)現(xiàn)了，輕則是被叫去辦公室一頓訓話，重就是叫來家長一起訓話，再重就直接讓家長領(lǐng)著孩子回家了。所以許多原本頑皮的同學，在他面前都稍微收斂。

　　“高二五班，蔣軒。”

　　江若身前傳來一道沉悶的聲音。

　　江若不免幸災樂禍，捂著嘴偷笑。蔣軒這家伙剛剛還得意洋洋，跑的飛快，現(xiàn)在不也遲到了。

　　她的笑容還沒來得及收住。

　　抬眼一看，只見王主任正瞪著她。

　　她低下頭，心底暗叫不好。

　　“江若，第幾次遲到了？”王主任一臉嚴肅。

　　她盯著樓梯的臺階，暗念著沉默是金。

　　“問你話呢！”王主任又抬高音量，沖她大聲說道。

　　江若額前冒過數(shù)條黑線。她早就知道王主任看她不順眼，不僅因為她多次遲到，更因為她以前上課睡覺、玩手機，都被王主任看到過，所以王主任對她是越來越不滿了。

　　“你們兩個，都是五班的，可真是帶壞了五班的風氣！”王主任指著她和蔣軒，怒斥道。

　　江若悄悄抬眼，想看王主任此時的表情，因為每次他生氣，原本黝黑的臉色都會變得分外漲紅，同學們都覺得十分有趣。

　　但她卻看見蔣軒正回過頭，朝著她擠眉弄眼。

　　她一時忍不住，“噗嗤”的笑出了聲。

　　王主任更是臉色一變，怒氣上涌，對著江若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批評，“江若，不是我針對你，你還有臉笑？這學期不說十次，起碼你也遲到九次了吧？”

　　江若撇了撇嘴，暗暗的翻著白眼。她心底暗暗對自己說，就當王玉橋的話是放屁吧。

　　沒等王主任再次開口訓斥，一道懶洋洋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高二六班，蕭亦風。”

　　江若回頭一看，只見蕭亦風隨意的倚靠在樓梯旁，雙手插著兜，臉上噙著一抹放縱不拘的笑。

　　江若心底偷偷一樂，暗道，今天新奇，又有人要跟王主任作對了。

　　王主任瞇了瞇眼，從牙縫中惡狠狠的蹦出幾個字，“蕭亦風！”

　　他更是憤怒，“你上次逃課的事情還沒跟你算賬呢，今天又遲到，給你家長打電話，把他們都叫過來，我要跟他們好好談?wù)劰芙棠愕膯栴}?！?p>　　蕭亦風搖了搖頭，語氣中略帶著幾分惋惜，“他們都出差了。”

　　王主任氣極，手指顫抖的指著蕭亦風，說不出一絲話。轉(zhuǎn)而又指了指江若和蔣軒，憤怒的吼道，“你們?nèi)齻€，下午上完課，都給我打掃樹林去，晚自習之前沒打掃干凈，不準上課！”

　　蕭亦風像是毫不在意似的，聳了聳肩，一副任憑處置的樣子，讓人看了更加氣不打一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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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師，上課時間到了。”一道清冽低沉的聲音，從王主任身后響起。

　　是沈之臨，他是三班的學生，剛好來提醒王主任上課了。

　　王主任低頭看了眼手表，時針確實已經(jīng)指向了上課的時間。他從鼻子里發(fā)出一聲冷哼，瞪了他們?nèi)齻€一眼，便拂袖離開了。

　　江若聽到沈之臨的聲音，微微抬頭，看向了他。

　　發(fā)現(xiàn)沈之臨也正向她投來了目光。

　　她狡黠的笑了。

　　不管沈之臨是否是有意的前來救場，亦或是剛好湊巧，但總歸來說，免去了王主任接下來喋喋不休的一頓說教。

　　她自然是欣喜萬分的。

　　沈之臨也朝她淺淺的笑了笑，轉(zhuǎn)身跟上王主任的腳步，走進了教室。

　　“江若，你看，都是被你害的。”蔣軒側(cè)過頭，看著江若，哀呼道。

　　“怎么就是被我害的了？”江若不解。

　　“如果少了今天早上跟你說那一句話的功夫，興許我已經(jīng)到了教室?！笔Y軒解釋道。

　　江若頓然無語，心里暗嘆蔣軒的不要臉，伸出拳頭就要打上去。

　　“江若，早上好?！鄙砗蟮氖捯囡L走上前，笑吟吟的說道。

　　江若微微頷首，淡淡的回了一句，“早上好?！?p>　　便大步流星地上了樓梯。

　　一二三班是在三樓，四五六班是在四樓。所以王主任每次抓遲到，便在通往四樓的必經(jīng)之口，三樓的樓梯口處等待。

　　蕭亦風見狀也跟了上來，略微自責的說道，“剛剛是我連累了你，如果不是因為我，王主任可能并不會這樣罰你?！?p>　　江若輕輕的搖了搖頭，示意她并不在意，“沒事，反正我也很討厭他?！?p>　　蕭亦風微微笑了笑，又補充道，“不管怎么說，仍然是我的責任，今天下午你不用來打掃了，你的那份我包了。”

　　江若只是再次謝絕，“你太客氣了，真沒事。”

　　一旁的蔣軒聽到這對話，不免神色變得古怪起來，眼中帶著幾分不可言說的玩味。

　　江若悄悄的瞪了他一眼。

　　他立即又神態(tài)自若，裝作什么都沒聽到，將頭轉(zhuǎn)向別處。

　　“好吧。”蕭亦風見江若如此堅定，也無可奈何，只能作罷。

　　“那么我進教室了，下午見?！笔捯囡L走到了教室門口。

　　江若點了點頭，也走進了隔壁教室。

　　蔣軒見終于不用憋著了，一瞬間釋放，開始哈哈大笑。但他還沒來得及揶揄江若，就被樊老師一聲呵斥，“蔣軒，遲到了還笑的這么開心？趕緊坐下來上課?！?p>　　蔣軒只能癟了癟嘴，收住了笑容。

　　“來這么晚，怎么啦？”等江若放下書包，魏樂瑤關(guān)切的問道。

　　江若托腮，氣憤的努努嘴，“還不是因為那個王玉橋，簡直就是守株待兔。”

　　魏樂瑤笑著寬慰她，“把他的話當耳邊風就好啦?！鳖D了頓，又問道，“你吃早飯了嗎？”

　　江若搖搖頭，“沒呢。如果今天沒被抓，估計此時已經(jīng)吃的飽飽的了。”

　　一邊說著，一邊揉著她的肚子長吁短嘆道。

　　魏樂瑤揚了揚眉，悄悄地湊在她耳邊說道，“我也沒有。不過——”她像是早就想好了主意，“等下跑操，我們開溜吧?！?p>　　江若笑的瞇起了眼，拍了拍魏樂瑤的肩，一副找到知己的樣子，“知我者，樂瑤也。”

　　“必須的?！蔽簶番幍靡獾耐铝送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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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陵高中有個傳統(tǒng)，便是不論寒暑秋冬，上完第一節(jié)課后，全校的師生都要圍著操場跑兩圈，美名其曰勞逸結(jié)合、鍛煉身體。

　　這也是江若和魏樂瑤最深惡痛絕的。她們不愛鍛煉，尤其是跑步這么累的一項運動。上體育課也是懶洋洋的排排坐，在一旁曬太陽，更遑論跑操了。所以每逢要跑操的時候，總是會找各種借口開溜，要么是肚子疼，要么是胃疼，實在逃不了了便在跑步的時候系鞋帶，這樣便也能躲過一圈了。

　　而自從王主任上臺以后，對這抓的更是嚴。每次跑操都要在后面壓軸，親自監(jiān)督，盯著任何一位同學都不許偷偷溜走。

　　所以不少和她們一樣的同學，都對王主任頗有怨言，暗地里稱他為老古板。

　　“都趕緊出去站好隊，班旗拿上?！彪S著跑操音樂的響起，樊老師放下了手中的書，催促著班里的同學說道。

　　趁著同學都如魚貫而出的時候，江若輕輕的朝魏樂瑤揮了揮手，“走走走?！?p>　　魏樂瑤點了點頭，跟了上去。

　　“二，四，六……”樊老師清點著人數(shù)，發(fā)現(xiàn)少了江若和魏樂瑤，他搖了搖頭，無奈的嘆氣道，“這倆家伙，又跑了?！?p>　　==

　　“師傅，來一碗湯面?！苯魶_進了食堂，興高采烈的揮舞著手里的飯卡，朝著玻璃隔板里的廚師說道。

　　跟早上高峰期時期相比，此時的食堂早已空蕩蕩，除了零星的幾個老師，便沒有其他人了。

　　“謝謝師傅?！苯艚舆^面，轉(zhuǎn)身找了個座位便坐了下來。

　　“偷溜出來的滋味真舒服?！弊诮魧γ娴奈簶番?，大口的啃著包子，一臉幸福。

　　“那可不，你是不知道今天早上的王玉橋有多兇。”江若一邊吸溜吸溜的吃著面，一邊跟魏樂瑤訴苦道。

　　“他又發(fā)了什么瘋？”魏樂瑤問道。

　　江若又吸溜了一口面，混沌不清的描述道，“他今天就站在那個樓梯口……”

　　一瞬間聲音戛然而止。

　　“怎么了？”魏樂瑤見江若突然止住話音，不解的問道。

　　只見沈之臨推開了食堂的門，正朝著早餐窗口走去。

　　江若睜大眼，慌亂的用手背擦了擦嘴，以免嘴巴上掛著亮晶晶的油漬。又小聲的對魏樂瑤說道，“樂瑤，幫我擋擋?！?p>　　魏樂瑤不明所以，但卻也聽話的直起了背，將江若的前方擋住。

　　江若用一只手輕輕的遮住臉，略微側(cè)過頭，竊竊的解釋道，“他來食堂了?！?p>　　魏樂瑤還并不知道她和沈之臨之間的事情，所以也不明白江若口中的“他”指的是誰，但見江若這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她臉上寫滿疑問，暗自揣測道，“不會吧，這么巧？”

　　江若以為她心領(lǐng)神會，點了點頭。

　　“不會吧，他沒去跑操？”

　　江若再次點了點頭。

　　“不會吧，老古板也會這樣？”

　　江若聽著覺著有點奇怪，遲疑的點了點頭。

　　“不會吧，被抓了個現(xiàn)行？”

　　江若越聽越不對，低聲解釋道，“我說的是沈之臨?！?p>　　“你什么時候和他有關(guān)系了？！”魏樂瑤驚奇的瞪圓眼，她以為江若口中的“他”指的是王主任，所以才這樣問道。

　　江若趕緊噓了一聲，示意她小聲。

　　魏樂瑤也察覺到自己聲音大了，慌亂的捂住了嘴巴。

　　可一切都晚了。

　　沈之臨朝這邊看來。

　　江若尷尬的笑了笑，“嗨，好巧。”

　　沈之臨見她這副模樣，不免覺得好笑，淡淡的點了點頭，“好巧。”

　　江若狼狽的撓了撓頭，心底暗想這副狼吞虎咽的模樣應該沒有被他看到吧，不然丟臉可丟大了。

　　“你也來吃早飯嗎？”

　　江若問完這個問題就后悔了，想給自己找個無底洞鉆進去。這不是擺明的廢話嗎？來食堂不吃早飯，莫非是賞景。

　　可沈之臨為什么也逃跑操，好學生不應該是這樣啊。

　　她很是疑惑。

　　“嗯，我買粥。”

　　又添了句，“感冒了不想跑步?！?p>　　沈之臨好像看穿了她內(nèi)心的疑惑一樣。

　　也是，她恍然大悟，她怎么忘記了沈之臨還感冒著呢。她暗暗的在心里敲了敲自己的腦袋。

　　面上她又淡淡的說道，“那你快去吃早飯吧。”

　　沈之臨笑著點頭，便走向了窗口。

　　“喂，隱而不報，可不是好姐妹哦?！蔽簶番幯鹧b生氣。

　　江若放下碗筷，起身拉起魏樂瑤就向外跑去。

　　“回去再說！”

　　少女慌亂的逃走，像是做了什么錯事。傾瀉而下的長發(fā)隨著那急切的腳步在空中輕盈飄揚，靈動中還藏著幾分俏皮。

　　她卻忍不住回頭，想再多看一眼沈之臨。

　　清晨的陽光像是染著金粉，鉆過窗戶的縫隙，縱橫交錯，一點一點的灑下。沈之臨靜靜的站在陽光里，身上像是淡淡的流淌著一層金輝，如此耀眼，卻又如此溫暖。

　　她知道自己，是在劫難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