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賊!你有種飛低一點,看我不把你射下來!”
一個突兀且刺耳的聲音直沖過來,張柯最先反應(yīng)并看過去,一個裹著獸毛背著弓箭的原始人一路顛著跑過來,嘴角唾沫橫飛,看嘴型顯然是在咒罵著什么。
原始人看都不看他們,一口氣沖到了槐樹邊,聳動著鼻子嗅了嗅,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噴嚏。
啊啊啊啊切!
他似乎因為噴嚏的力量反沖倒地,隨即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野獸似的哼著粗氣張望,直到看見那只金烏遠(yuǎn)在天邊的地平線上方,原始人才顯現(xiàn)出一臉的頹勢。
裹著骯臟獸皮,行為也和猛獸無異的男人安靜下來,似乎此時他才像是一個有獨立思考屬性的人類。然而,當(dāng)他手搭涼棚望向落日,金烏拉著的大輦上,那個一生為敵的男人似乎抬起手臂向后方豎了個象征性的中指。
這激起了原始人的怒火,他生氣了一般揚起手臂,發(fā)出一串哇哩哇啦的嚎叫,最后夕陽斜沉,他嗓子也喊啞了,這才憤憤轉(zhuǎn)過身,折了那張弓,大搖大擺回去了。
兩人全程都像是觀摩耍猴絕技的看客,對著吊詭的一幕不多做深究。畢竟異世界會發(fā)生什么完全不好說,假如某個外星人現(xiàn)在穿越去地球,肯定會懷疑這里的人類已經(jīng)被某種神秘的恐怖巫術(shù)洗腦,否則這里的每個個體怎么都對著一些大小不同的方塊,露出一臉迷之微笑?
等那個原始人走遠(yuǎn)了,張柯?lián)炱鸨凰p易折斷的那張弓看了看,聚集精神,試著用泥土‘創(chuàng)造’出被損毀的部分。
幾分鐘后,他握著修復(fù)完成的原始木弓,入手很輕,應(yīng)該是比較脬松的材料,但修復(fù)的時候感受到的詭異密度可不是那樣簡單。
隨后他試著拉了拉麻繩弓弦,卻像是在折一段堅硬的鐵絲,費了很大力氣才將弓稍稍拉開。
“這弓放在咱們古代,得有五石了吧?”張柯輕聲說。
吳褚接過弓,也試著拉了拉,費勁全力也只拉到半程,松開弓弦,猛地彈回來,發(fā)出錚的一聲嗡鳴??上胍峭旃寥珴M狀態(tài),能達(dá)到多大的破壞力。
“這弓勁道太大了吧,得是什么材質(zhì)的?”
“不清楚,莫問我,我啷個曉得。不過,剛剛那個人莫不是后羿吧。”
兩人不多作停留,大步流星向著市集走去。
最近的攤子就是先前瞧見的幾架油紙傘,走近了才看清楚,那個手持棕櫚刷子不厭其煩給傘面上油的手藝人,他單腳踩在一堆傘中間的長條板凳上,咬著麻繩,旁邊扔著木刨子和幾樣黑黝黝的刀具,看樣子身后那幾件家什器具也是他手工打的。
吳褚在攤前停留片刻,指著一支唯一沒刷桐油的白傘問了價格。
那個傘匠停下手中活計,抬起桐油一般混濁的臉龐,沒有開口,攤開一雙左手,豎起右手一根指頭。
張柯這才瞥見觸目驚心的一幕,傘匠左手的拇指從指根出被切斷了,只剩下四根手指。
以六文銅銖的價格買下了那支傘,吳褚就扛在肩膀上,他打前陣帶路,引著張柯往集市深處走。
沿途的攤位的喧鬧都平息下來,頗有一些小販已經(jīng)開始收攤走人,幾個扁擔(dān)挑子接連從身邊吱扭晃悠過去。
想來這里的規(guī)矩應(yīng)該是夜市,就像是古代某些農(nóng)村發(fā)展出的草市,半夜開攤,天光左右就得散場,否則讓官府逮著了就壞了事。
走了很遠(yuǎn),張柯才問吳褚:“剛剛你是看那個人可憐,才買下一把傘么?”
吳褚回頭看了眼,點點頭,“他應(yīng)該是壞了規(guī)矩,被賭場抓了才遭受這種極端私刑,這在地下街很常見,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吧,再說一把傘就要六個銅銖,簡直就是坑我這個外人,我這也不算做什么善事。”
張柯聽完其實有些疑問,比如這里的貨幣到底是怎樣個換算法,又比如他怎么篤定那傘匠就知道他是所謂的外人,但他終究沒有問。感覺上目前的詭異之處已經(jīng)堆積成山,思考太多,以至于他逐漸偏離了既定目標(biāo)。
越往深處走,建筑也愈發(fā)密集,從低矮的連排茅草屋過渡為青瓦白墻的小樓,地下也鋪了石板轉(zhuǎn)。
這里已經(jīng)算是地下街的核心所在,出現(xiàn)了分岔路口,各路人云集,口音雜糅,又沒有個路標(biāo)或者門牌,兩人站在人堆里被推來攘去,在異國他鄉(xiāng)感受到了被交通擁堵支配的恐懼。
最后兩人實在難以前進(jìn)一步,張柯便提議先到旁邊賣茶的攤子上歇息一會兒。
吳褚也是滿頭大汗,看得出他也是準(zhǔn)備倉促了,靠著一張可能是好幾年前的地圖,無頭蒼蠅一樣亂竄,現(xiàn)在他也迷路了。
兩人走近一個茶攤,攤主攏著袖子滿臉笑容,吩咐唯一的伙計手腳勤快些,畢竟這地界越是人潮涌動,他的生意就越是興旺。
茶攤攤主眼尖心細(xì),看到兩位看似富家俊彥的公子哥走來,趕緊殷勤地迎上前,請兩位到后邊的桌子上就坐。
“兩大碗茶水,不要高沫的,要好茶。”吳褚沒力氣地喊道,排出幾塊銅鈿,也就是碎銀的降級版,碎銅。
茶攤老板一面將銅鈿掃進(jìn)袖子,一面漲足了精神氣對著掌鍋的伙計喊了一聲,“兩大碗茶,放好茶葉嘞!”
這茶攤有足足八張小桌子,說是桌子,兩個人對坐一張都擠了些何況老板還賴著一張笑臉湊過來,往旁邊硬擺了一張高腳板凳。
當(dāng)然他沒空著手來,端過來一盤花生瓜子混雜的零嘴兒,笑嘻嘻道:“兩位客官,不嫌棄的話請嘗嘗咱的特色小吃,和著新鮮河沙炒的,保準(zhǔn)香味撲鼻!”
兩人見花生上還粘著沙粒子,表皮焦黑,實在沒有勾起人食欲的樣子,本來都沒準(zhǔn)備動手拿,奈何肚子不爭氣地咕嚕叫,只能試著吃了些,沒想到味道還不錯,就一面大嚼花生,一面和這老板搭腔,吳褚見這老板見識頗多,便試著問了那個地址。
老板聽罷,眉頭的皺紋忽的深重了些,咂巴著嘴,慢慢說道:“這位客人,您問的這地方,我以前是知道的,可您說的這個老板,我真沒聽說過,不是我說啊,那地方可邪性著呢,咱地下街,能掛上牌子的地方,那都……”
他忽然一頓,視線往兩邊迅速一掃,放低聲音道:“那都不是活人能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