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可否跟著你
“公子!“海棠立刻冒出來,將薄素伊手中的藥馬上奪了去,生怕她真的會不顧名節(jié)喂男人喝藥。
薄素伊失笑,起身扶住要坐起來的人,敏銳地感覺到對方身子僵硬,他耳朵都變紅了,若不是怕將人逗炸毛了,她是真要再調(diào)戲調(diào)戲了。心中雖然想得是有點不要臉,但手下的動作還是極有分寸,小心地避開他的傷口,同時拿過枕頭墊到腰間,讓他更舒服些。
海棠在一邊恨不得把宋辭涼扔出去,見他坐好后憤憤不平地將一碗藥粗魯放到他手上,氣呼呼道:“自己喝!”
“海棠,你先下去吧?!北∷匾练愿赖溃瑫r間不早了,她要離開,但有些事情,還是要和宋辭涼說清楚,海棠這個滿腦子名節(jié)的侍女在這里實在是不方便。
海棠一聽就不干了,“我不要,這……孤男寡女……不是,孤男寡男地再一個房間怎么……怎么能夠放心呢?我,我要在這里免得有人看我們公子貌美就胡亂來,要知道,如今這世道恩將仇報者可多了呢……”她還想要說什么,被宋辭涼凍死人的目光嚇懵了,剩下的話被咽了下去。
薄素伊爽朗疏闊地笑起來,大大方方地說:“出去吧,若真是說圖謀不軌的話……”她故意延長語氣,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還病弱的宋辭涼,慢悠悠道,“恐怕是面前的這位美人要防著我了?!?p> 海棠:“……”她家大小姐什么時候這么厚臉皮了?
宋辭涼薄唇吐出兩個字:“無恥!”
薄素伊也有點意外,她前世呆在軍營里,盡管薄家軍紀(jì)律森嚴(yán),但是軍營里的一幫老爺們,說話做事自然也沒那么講究,就算是顧及著她薄素伊是女子,但講話同京都貴公子相比終究是粗魯了些,更何況,薄素伊向來不拘禮法,桀驁難訓(xùn),久而久之和一幫老爺們兒混成了一片。
而今,她重生回來,見到了自己最信任的兄弟,一時間嘴上沒個把門的,加上看到宋辭涼軟軟萌萌的,她總是想要占點口頭便宜。
“你怎么說話……”
“海棠,出去?!北∷匾翑科鸩徽?jīng)的神色,神色平淡地看向侍女,就是這樣毫無波瀾的眼神,讓海棠忍不住發(fā)顫,說不出原因,可就是害怕。
海棠一步三回頭,到了門口再次囑咐:“公子……名節(jié),您要注意您的名節(jié)啊!”
薄素伊毫不在意地?fù)]手。
宋辭涼將藥一飲而盡,剛剛他脫口而出的謾罵,現(xiàn)在回想起來有些慚愧,房間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他愈發(fā)不自在,“那個……謝謝你……”
薄素伊將凳子拉過來坐下,脊背筆直,如挺直的紅槍,“現(xiàn)在你是不是要對我有所交代?比如刺殺我?”她表情冷肅,與剛剛的放蕩不羈截然相反,宋辭涼知道這才是她真正的樣子,銳利,冷厲。
宋辭涼抬起頭,蒼白的臉色不懼不顫,異常冷靜,吐字清晰道:“我沒想要刺殺你,那個時候無論是誰停在那里我都會闖進(jìn)來,我不想被賣到那種地方去?!?p> 薄素伊打量著他,說這話的時候宋辭涼是平靜的,連眼神都無波無瀾,沒有害怕,沒有憤怒,沒有恨意,平靜得出乎意料。
這樣的冷靜之下,是空洞和麻木,也是對于有尊嚴(yán)生活的堅韌追求。一心追光,反而不再多加留意腳下的陰影。這一直是薄素伊欣賞宋辭涼的地方。
自然,薄素伊也知道他真正的原因,她問這句話也只是出于一個正常人該有的反應(yīng),若是什么都不問,反而惹得宋辭涼懷疑。
前世宋辭涼一直很避諱這段經(jīng)歷,三言兩語就概括了,他闖進(jìn)了一個偶然經(jīng)過的馬車,本想借此逃脫,卻因體力不支被人擒拿,那些人販子追上來,自然是賣入了醉春樓。
而這一次,因為薄素伊的加入,結(jié)局產(chǎn)生了變化。
薄素伊頷首,反問:“那你為什么會被人販子抓?。磕闶钦l?”這個問題不過試探,宋辭涼的身份,她一直不知情,前世的宋辭涼對此甚是忌諱,后來他們成了肝膽相照的兄弟,自然是不好追問,更不好深入徹查。
不過薄素伊猜測,他身份應(yīng)該挺簡單,平民之子,否則的話不會淪落到那個地步。
果然,就聽得宋辭涼低啞的嗓音道:“我叫宋辭涼,我們宋家世代經(jīng)商,此次隨父親北上運貨,遇到馬匪,父親和大部分護(hù)衛(wèi)被殺死,我一路逃亡,被人販子抓住,我逃過很多次,都被抓了回去?!边@段經(jīng)歷于他甚是難堪和痛苦,因此他頓了頓,聲音啞道不可置信,“我……無家可歸。”
薄素伊心一軟,若是換作其他人,他的說辭和態(tài)度都會讓薄素伊再咄咄逼人地多問幾句,只是面前的這個人是前世她出生入死的兄弟,她信任他,自然不會怎么懷疑了。
而無家可歸四個字猛地戳中了薄素伊最在意的點,心臟傳來尖銳的疼痛,她唇邊的笑意跌落,最終唇線變成了平直的線條,“你活著,就很好了!”
宋辭涼心一緊,總覺得這句話的含義頗深,可是當(dāng)他警惕地望過去,后者卻移開了視線,“你的傷很重,先在這養(yǎng)傷吧?!?p> 薄素伊站起來,時間不早了,她再怎么不拘禮法,也不能不回府。
“我武功不錯。”
身后人沙啞的嗓音響起。
她腳步一停,緩緩轉(zhuǎn)身,逆光而站的人被光影包圍著,神色莫測,“然后呢?”她問。
宋辭涼手心全是冷汗,可神情格外冷靜,固執(zhí)地盯著她,不躲不避:“我可否跟著你……當(dāng)你的護(hù)衛(wèi)?”
薄素伊沒有說話。
“你救了我,我該報恩,更何況,我已經(jīng)無處可去。”
薄素伊很少見宋辭涼示弱,他這個人盡管出身不高,可骨子里跟她一樣,清高桀驁,難以馴服,寧可拼命,也鮮少示弱。而這一次,是薄素伊鮮少的一次見宋辭涼低頭。
十四歲的少年,家破人亡,遍體鱗傷,如此凄慘,饒是她也不能不動容。
薄素伊原本是想等兩天再問他要不要跟自己走,可是他已經(jīng)開口,自己當(dāng)然不可能拒絕。只是見他垂眸黯然的模樣,有些不忍。
她上前,踏碎滿地夕陽而來,嗓音清麗動人:“我叫薄素伊,跟著我的話,臉皮可要厚一點?!?p> 笑容華艷溫和,似春日明媚日光融化了冬日冰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