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媽媽要錢

　　如果你也身處深淵，是否就能理解我。

　　在李陽的眼里，小姨正常的時候，完全就是他理想中的母親形象，溫柔，善良，體貼，大方，甚至有時候他都在想，為什么當(dāng)初生他的不是小姨，而是現(xiàn)在他那個自私虛榮的媽媽。

　　第二天下午，李陽拿到錢，就開車去了小姨家。

　　車依舊停在了門口的大樹下，村子一如往常，寧靜祥和，只是和昨天不同的是，鄰居家的小孩好像在門口等他一樣，在他停車的時候就一直盯著他，呆滯的目光，癡傻的笑容，嚇得李陽渾身起雞皮疙瘩，趕忙進(jìn)了小姨的院子里。

　　李陽環(huán)顧一周，發(fā)現(xiàn)只有小姨一個人，圍著圍裙，身上穿了一身淺藍(lán)色格子連衣裙，一頭烏黑柔順的長發(fā)很自然的披散在后背上，小姨身形高挑，大概有170的身高，聽他爸說小姨是當(dāng)年舞蹈團(tuán)的領(lǐng)舞，十多年了，歲月好像格外疼惜這個可憐的女人，任誰也看不出面前的這個女人已經(jīng)快40歲了。

　　此時歲月靜好的場景讓李陽不忍心破壞，他站在那盯著看了好久，直到小姨夫回來……

　　“老婆，我看我給你帶什么了……”付鵬下意識進(jìn)門就叫老婆，沒想到李陽在他家，其實(shí)他對李陽沒有多大的反感，他甚至還覺得這個孩子心眼還是挺好的，就是父母不太靠譜，但他們也不能把大人的恩怨算到孩子身上吧。

　　“小陽在呀……”

　　“小姨夫，我……媽讓我把錢給你帶來了，我就不打擾了……”李陽有些心虛，本來他就覬覦了不該屬于自己的東西，還叫主人發(fā)現(xiàn)了，就更加慌張了，他把錢放在小姨夫手上，就打算回去了。

　　李陽已經(jīng)到院子門口了，沒想到被小姨叫住了

　　“小陽，家里要吃飯了，你要不要留下來嘗一嘗小姨的手藝?！弊课⒌故请y得好客，下了廚，還要留李陽吃飯。

　　“不用了，我……”李陽是很想留下來，嘗嘗小姨的手藝，只是他們一家三口，自己這個外人留在這有些不太合適。

　　“留下吧，你小姨難得下廚，嘗嘗，小悅，你快去給你哥拿雙碗筷。”

　　付鵬想的是，難得老婆想留人吃飯，那就留下吧，反正老婆開心，他是覺得無所謂，卻也忘了考慮女兒的小心思。

　　見姨夫小姨都留他吃飯，李陽也就不在推脫，主動去洗手，回到餐桌，小姨讓他坐了剛才付悅的位置，小姨夫的旁邊，小姨的對面，還用了付悅的碗筷，給每個人都盛了飯，小姨還給他夾菜。

　　付悅看見他們?nèi)齻€人有說有笑的，李陽還用了他的碗筷，坐了她的位置，沒有人等她一起吃，本來他就心不甘情不愿的，現(xiàn)在：“他們真像一家三口，我倒像外人……”

　　啪……

　　她把碗筷放在桌上，誰知道沒拿穩(wěn)，不小心出了很大的聲音，付悅以為沒有人會在意這件事，畢竟她也是無心的，就做到了剩下的位置，自己盛飯，正想埋頭吃，突然周圍變的異常安靜，所有人都在看著她，她抬頭看了爸爸一眼，想問問發(fā)生什么了，她爸爸示意她看旁邊，她扭頭看到媽媽的神情，她正在用是一種恨鐵不成鋼還有失望的眼神盯著她。

　　“我……”付悅想解釋一下，沒想到被打斷了

　　“愛吃不吃，發(fā)脾氣給誰看呢……”卓微的一句話，把付悅所有的話都壓在了喉嚨里，說不出來，在她媽媽眼里她做什么都不對，都是她的問題，甚至有的時候，她居然在她親生媽媽的眼里看到怨恨，仇視，那個時候她才六歲呀，她一度懷疑她是不是她媽媽親生的，只是看著她們倆幾乎一模一樣的容貌，她只能打消了懷疑。

　　她都不知道做錯了什么，就連那次她被人販子抓走了，好不容易回來，也不見媽媽有一點(diǎn)著急，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

　　“在亂跑，我就把你送人……”

　　從記事的時候起，她很在乎媽媽對她的態(tài)度，生怕因?yàn)樽约翰还裕腿菋寢屔鷼?，自從那年她從人販子那回來的時候，她就明白了，在母親的眼里，她真的不重要。

　　“閨女……”付鵬還沒說完話，付悅就氣的推門出去了。

　　出門付悅就看見皮孩正在直勾勾的盯著李陽的車，付悅蹲在他旁邊，問：“干嘛呢？”

　　“他壞……”皮孩轉(zhuǎn)身埋進(jìn)付悅的懷里。

　　付悅有些不明白，皮孩說著話到底什么意思。

　　“怎么了，他欺負(fù)你了？”

　　“…………”皮孩沉默了。

　　“皮孩你看，姐姐家的棗熟了，姐姐，帶你摘棗子吃，好不好?！?p>　　“棗子……”皮孩終于把腦袋露了出來，自己還開心的拍著手。

　　付悅帶著皮孩爬上墻邊的梯子，上了兩家的圍墻，，動作很是瀟灑，一看就是個老手。

　　“你好好坐著，我摘個你吃。”皮孩安安靜靜地坐在墻上，吃著手里的手，看著付悅上樹。

　　付悅動作利落的爬上了自家的樹，摘了幾顆成熟的棗子，就往她兜子里裝，這不一會，兜子滿了，棗子也落了滿地。

　　樹離墻還是有一定距離的，付悅小心翼翼的伸腿搭在墻上，很艱難的下了樹，撣了撣身上的葉子，她坐在皮孩身邊，拿出兜子里的棗子給皮孩吃。

　　皮孩吃的很開心，吃完棗子，他倒是把棗核吐在了自家的地上，這不一會棗核李奶奶家的地上落滿了棗核。

　　皮孩今年也有11歲了，是隔壁李奶奶的孫子，他的父母生下他之后就離婚了，他的媽媽不要他了，爸爸就把他扔給了他的奶奶，之后這夫妻倆就再也沒露過面，付悅一家搬到這里的時候，皮孩才一歲，付悅那年也只有6歲，周圍沒有同齡的小孩愿意和付悅玩，于是付悅天天去領(lǐng)居家逗剛剛學(xué)會爬的皮孩玩，皮孩稍稍長大了些，剛會走，就在院子里亂跑，歲數(shù)大的李奶奶追也追不上，李奶奶見皮孩太頑皮了，所以才叫了他皮孩，其實(shí)皮孩的大名還是付悅起的呢，叫劉文。

　　本來一切都好好的，直到付悅高一放暑假回家，才發(fā)現(xiàn)事情遠(yuǎn)遠(yuǎn)不像表面看起來的那樣簡單，多年沒見的皮孩已經(jīng)9歲了，不僅沒去學(xué)校上學(xué)，連目光也變的有些癡呆，不會到處亂跑，一直楞在家門口發(fā)呆，后來付悅才從爸爸口中得知，皮孩去學(xué)校上學(xué)的路上，被車撞了，人到?jīng)]什么事，就是回家了之后，人的腦袋就變的不大靈光了。

　　他們都說皮孩傻了，村長還專門召集村里居民，用著一口流利的方言告訴大伙：“李奶奶也挺不容易的，這么大歲數(shù)了，還帶著一個癡傻的孩子，咱們鄰里間的，能幫一把就幫一把?！?p>　　平時，大家都很照顧這個特殊的小孩，皮孩自己也不亂走，就待在家里，發(fā)呆、發(fā)呆、發(fā)呆。

　　不過據(jù)付悅觀察發(fā)現(xiàn)，皮孩應(yīng)該是裝傻，因?yàn)樗匆娖ず⒛茉诙潭處追昼妰?nèi)就把她送給他的魔方復(fù)原了。

　　皮孩見付悅的手里棗子沒了，不哭也不鬧，自己把手伸進(jìn)付悅的兜子里，一次拿一顆，什么話都不說，安靜地坐在付悅的身邊繼續(xù)吃他的棗子。

　　付悅則在想，以往她教給皮孩的字，他都認(rèn)的，怎么會是傻子呢，但是仔細(xì)看他的目光……付悅想也許等皮孩長大了，就好了吧。

　　屋里，李陽吃過飯，正在幫著卓微收拾碗筷，付鵬則是第一時間出去看看自己的閨女，他們父女早上起的早，沒吃早飯，為了賺點(diǎn)錢，中午也沒吃好，這晚上了，閨女也沒吃上一口飯，他心疼閨女，怨老婆，也恨自己留李陽在家吃飯干嘛！

　　付鵬出門一看，閨女和皮孩坐在墻頭，一個發(fā)呆，一個正拿著他閨女手里的棗，吃的津津有味，這時候皮孩倒是半點(diǎn)癡傻的樣子都沒有了。

　　“閨女……爸要去鎮(zhèn)里一趟，回來給你買蛋糕吃好不好……”付鵬哄著女兒，記得小時候閨女每次不吃飯的時候，只要買來侯師傅家的蛋糕，一準(zhǔn)就好。

　　“閨女爸先走了，你和皮孩好好玩?！币膊恢篱|女聽沒聽見，付鵬就去診所了，所里來了個特別的病人，他正好順道看看去，在給閨女買個蛋糕。

　　付悅看見爸爸過來了，也聽見爸爸說的話，去鎮(zhèn)里買蛋糕哄她，那她就在家等著。

　　付悅想要不別生氣了，看在爸爸面子上，不要讓爸爸和媽媽置氣了，她和她媽媽沒有多深的感情，相較于爸爸從小就疼她，媽媽對她的感情不像是母愛，只像陌生人的冷漠，只有每一次她媽媽犯病的時候，媽媽才會想到她，付悅才會感受到片刻的母愛，她的媽媽只會在最脆弱的時候需要她，只要她在家一天，媽媽就不會發(fā)病，所以媽媽從小把她當(dāng)成藥養(yǎng)著，不許她離開家半步，甚至連學(xué)都不想她上。

　　但她也該感謝她的媽媽，謝謝她給了她諸多優(yōu)秀基因，讓她小小年紀(jì)就身材高挑，臉蛋也漂亮，鄰居們都說付悅是翻版的卓微，只是付悅這個人多了些狡詐，聰明，少了些卓微的安靜，溫和，付悅還學(xué)了付鵬十足十的小壞，還有些瑕疵必報。

　　就在前幾年，付悅小的時候被人販子抓住過，結(jié)果她憑著她的小腦袋，愣是把人販子說服了，說是可以幫他們騙小孩，結(jié)果還真是大搖大擺的逃跑了，最后沒想到居然還聯(lián)合警察把人販子全抓了。

　　小時候付悅特別聰明，學(xué)習(xí)成績好，每次都是年級第一，可是老師們好像不喜歡她，都說她只是有些小聰明，平時總是偷奸?；?，不認(rèn)真聽講，上課亂動，總之是個不討喜的孩子。

　　從小都是這樣的，直到高一那年，付悅遇見了唯一一個喜歡她的老師，他是個生物老師，平時對她就很有耐心，知道付悅家里不富裕，總拿錢給付悅買東西，私下也會幫付悅開小灶，甚至對付悅寄予厚望，說“是當(dāng)醫(yī)生的好料子”，付悅的老師不止一次在言語中透露，他的夢想就是當(dāng)一名醫(yī)生，老師把他的希望都放在付悅身上，所以他盡心的培養(yǎng)付悅，希望付悅能幫他實(shí)現(xiàn)愿望。

　　老師人真的很好，23歲年紀(jì)，白白凈凈的，不算高，人總是溫溫柔柔的，人平時總喜歡帶著笑，一笑起來，還帶著一對酒窩，這個男人簡直就是付悅青蔥歲月里唯一的，溫暖的一道陽光，讓她灰暗的生活重新燃起了希望。

　　只是她最終還是辜負(fù)了老師的期許，沒能幫他實(shí)現(xiàn)愿望，付悅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想當(dāng)一名作家，她想寫出這世間所有的不公，所有的黑暗，然后給全世界的人看看，告訴他們，這些扭曲的就是人性！

　　她會用她的筆桿子改變世界，對了，忘記說了付悅的偶像是魯迅先生！

　　“皮孩，長大之后，一定要記住姐姐姐姐?！备稅偰涿钫f出了一句話，也不知道皮孩能不能聽懂。

　　啪……

　　屋門打開又關(guān)上，卓微出來送李陽回去，付悅把目光放在兩個人身上，馬上在她面前又要上演親人送離別的感人場景了，不知道這次有沒有新花樣，她很期待。

　　看到這，付悅到是記起了那年她第一次去城里上學(xué)的場面，爸爸想去城里送她，媽媽攔著不讓，爸爸千叮嚀萬囑咐，生怕自己受欺負(fù)，她親愛的媽媽倒好，恨不得眼不見心不煩，誰都不知道13歲的付悅第一次一個人出遠(yuǎn)門有多害怕，多無助。

　　付悅雙手托腮，認(rèn)真仔細(xì)的坐在墻上看戲，誰知道戲還沒開始就結(jié)束了。

　　媽媽回屋了。

　　“沒勁……”

　　李陽聞聲向付悅走來，很生氣的問：“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別可憐……”

　　李陽說的話，倒是真把付悅問住了，但是好像她可不可憐也沒不必告訴他吧。

　　“不關(guān)你的事……”

　　“付悅，你挺好了，你自私，自利，惡毒，愛錢，冷血，沒禮貌，還睚眥必報，你是……活該……沒人……愛”李陽的表情，說的每個字，字字誅心，生生撕開了付悅偽裝起來的自尊驕傲。

　　“我……活……該……嗎？”付悅一邊問自己一邊睜著她的眼睛看著李陽掉眼淚。

　　眼里的水霧讓她看不清對面的人，這是第一次有人對她做出評價，以前那些人只是不喜歡她，卻從來沒有一個人說過她活該沒人愛。

　　李陽大概用了世界上所有惡毒的詞匯來形容自己的表妹，也許對一個女孩子來說，這樣說，李陽確實(shí)很過分，但是那個人是付悅就不一樣了，因?yàn)樗f的每個詞匯，都沒說錯！

　　“你哭什么，我有說錯嗎，小小年紀(jì)，比你爸還市儈，你除了遺傳了小姨的美貌，有小姨半點(diǎn)優(yōu)點(diǎn)嗎，沒有吧，頂著小姨的臉，浪費(fèi)！而且是真的沒人喜歡你?！?p>　　付悅擦干眼淚，跳下墻抬頭看著李陽的雙眼，說道：“我不需要你們的喜歡?！苯又稅傓D(zhuǎn)身向屋內(nèi)走去。

　　“你以為全世界都欠你的嗎，還是你以為全世界就你最可憐，別逗了，你看那個小傻子就比你可憐。”李陽說著看向了墻上發(fā)呆的皮孩。

　　付悅撰著拳頭，拉著李陽的衣領(lǐng)，揮著拳頭，還是沒下的去手。

　　“他……不……傻，不傻，他只是還沒長大，懂嗎！還有李陽，我告訴你，你以為你很招人喜歡嗎！你爸媽壞事做盡了，早晚不得好死，你家欠我的，我也會一樣……一樣討回來，還是連本帶息的，現(xiàn)在你滾吧，我家不歡迎你！”付悅松開她的手，跑回自己的屋里，趴在床上生悶氣！

　　李陽整理了一下付悅弄出來的褶皺，瞪了墻上的皮孩一眼。

　　皮孩坐在墻上，看著手里的棗核，毫不猶豫扔向了李陽，嘴里還念叨：“壞人……?！?p>　　“你個傻子，還敢扔我?！崩铌栕鲃菥鸵先ゴ蛩活D，沒想到皮孩直接從墻上跳回了自己的家，掉下去之后還邊哭邊大喊：“壞人要打人了……奶奶……”

　　李奶奶聽見自家孫子的哭聲，抄起棍子就要出門打人。

　　李陽一看，急忙上了車，踩油門，回家。

　　回去的路上，他還在罵：“我TM的居然讓個傻子罵了，果然遇見付悅那個混球就會倒霉，真是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