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和元年深秋。
在一片連綿起伏的崇山峻嶺之中,有幾處炊煙裊裊升起,給這荒涼的秋景增添了一抹人氣。
偶爾一兩聲鳥獸的鳴叫,回蕩在蒼穹之間,瞬息又回復(fù)了平靜。
向著炊煙升起的地方走近,群山掩映下隱約可見幾處人家。
除了一家是紅墻綠瓦,高門大戶,其余基本都是石頭壘墻、茅草蓋頂。
秋風(fēng)蕭瑟,滿目蕭條的時節(jié),這戶人家在此處顯得格外的扎眼。
古銅色的大門緊閉,門上一對大大的門環(huán),給人一種不可侵犯的莊嚴(yán)肅穆感。
院內(nèi)正門的大殿上,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垂手站立,面無表情的望著門外。
只見她鵝蛋臉,丹鳳眼,遠(yuǎn)黛眉。額頭飽滿,皮膚白皙。身著淡紫色綢緞?wù)稚?,雖然頭發(fā)簡單的梳成一個反髻,卻別了一個精致的發(fā)簪。
發(fā)簪一頭是由金絲纏繞成花瓣狀,里面鑲嵌了一顆色澤晶瑩的綠松石,淡雅又不失貴重。
足顯這婦人的身份。
“夫人,眼看小姐的生辰快到了,道長怎么還沒來?”一位身著藍(lán)色粗布衣,奴婢一樣的老嫗從內(nèi)院走來,向婦人頷了頷首,諾諾的問。
“等!”婦人嘴里輕輕的吐出一字,聲音如有若無。
“諾!”老嫗低頭退下,朝內(nèi)院走去。
老嫗穿過一個回廊走進(jìn)東邊的一個廂房。
廂房門口有兩個十四五歲的丫頭立在兩邊,見老嫗前來,忙欠身施禮:“孟麼麼!”
孟麼麼旁若無人的徑直走進(jìn)廂房。
房間內(nèi)布置的很是簡單卻也溫馨,中間一個檀木圓桌,上面鋪了一塊墨綠色四周帶穗的絲綢桌布。
再往里面有一張架子床,床眉上雕刻著精美的圖案,仔細(xì)看著像是鳳凰又像是孔雀。
床架四角撐起一頂鵝黃色的紗帳。
床上的粉色錦緞被褥下,睡著一個十來歲模樣的女孩兒。
孟麼麼走進(jìn)床前,輕輕的叫了一聲:“小姐!”
無人應(yīng)答。孟麼麼似乎習(xí)以為常,還是禁不住的輕嘆一聲,搖了搖頭。
女孩兒膚色紅潤,氣息均勻,眼睛緊閉,一副睡夢正憨之態(tài)。
“這可如何是好!”孟麼麼自言自語,臉上滿是惆悵。
***
“砰!砰!砰!”
大門外傳來幾聲清晰的扣門聲。
大殿中的婦人嘴角勾起,眼中閃爍著光芒,挪著碎步,匆忙前去開門。
大門打開,一位瘦骨嶙峋,手持白色拂塵的道士立在門口。
見到婦人,右手的拂塵往左手上一搭,單掌立起,頷首道:“貧道見過夫人?!?p> “不必多禮,道長快快請進(jìn)!”婦人雙手做了個請進(jìn)的姿勢。
道士點了點頭,跨過門檻,大踏步走進(jìn)院子,婦人緊跟其后??礃幼?,道士對這里頗為熟悉。
穿過大殿,走近東邊的廂房,道士停下了腳步。在門口來來回回走了幾趟,口中念念有詞。
隨后伸出右手,用食指和中指對準(zhǔn)房門一陣比劃,畫完拂塵一掃,大喝一聲:“收!”
只見一束白光從天而降,又一閃即逝。
道士頹廢的往后退了幾步,額頭上滲出些許的汗珠,嘴中喃喃自語:“不應(yīng)該??!”
婦人立在不遠(yuǎn)處,眼睛瞪得大大的,緊緊的盯著道士,一副大氣不敢出的樣子。
聽到道士喃喃自語,著急的問:“如何?”
“貧道已經(jīng)盡力了!”道士立掌頷首答道。
“多謝道長!”婦人欠身還禮。
隨即沖房內(nèi)說了聲:“帶道長到大殿休息?!?p> 孟麼麼應(yīng)聲而出,引領(lǐng)道士往大殿走去。
婦人撩起裙擺,抬腳進(jìn)屋。走到床前,把紗賬挽起,用綴有細(xì)穗的銅鉤綰住,輕輕的坐在床邊。
婦人望著床上女娃的臉,眼里瞬間溢出淚水,小聲啜泣:“玉瑤,你一定不要棄下娘不顧,不然為娘活在世上還有什么意義?!?p> 睡在床上的女孩,名叫李玉瑤,滄州知府李元庭之女。過完三歲生辰之后就一直沉睡不醒。
生母余慧芳,乃滄州有名的商賈余長山家的長女。一個偶然的機(jī)會,被李元庭碰見,一直念念不忘。
最終托人重聘求親,能和知府大人攀上親戚,余長山何樂而不為呢。不管余慧芳愿不愿意,她終究還是委身入了李府為妾。
一年后生下一名女嬰,就是李玉瑤。
怎奈剛過完三歲生辰,就一直沒醒來過。
其間請了許多有名的江湖術(shù)士,道館長老,都束手無策。
李元庭的大夫人借此機(jī)會大作文章,說李玉瑤妖魔附體,必須驅(qū)逐出府,否則肯定連累李府上下。
李元庭禁不住大夫人聯(lián)合府中上下軟磨硬泡,最終答應(yīng)在百里之外的岷山之中建了一處別院,讓玉瑤母女搬了出來。
介于對余慧芳的情有獨鐘,別院建的頗具規(guī)模,又差了十多個仆役跟過來,每月按時配送月奉。母女二人過得還算說的過去。
心高氣傲的余慧芳,倒也樂于遠(yuǎn)離李府爾虞我詐的環(huán)境,靜下心來安心的陪伴女兒住了下來。
父親余長山托人請來了道家高人玄空道長,為玉瑤診治。玄空道長根據(jù)癥狀,認(rèn)為是魂魄丟了的緣故。自稱每年在玉瑤生辰前幾天前來做法,直到十周歲為止。
如若十周歲那年再無起色,便束手無策了。
而今玉瑤馬上就要滿十周歲了,今日道長前來,從他的表情來看,情況并不樂觀。這叫余慧芳怎能不心生悲戚。
自從嫁入李府為妾,余慧芳就心如死灰,生無可戀,玉瑤是她活在世上唯一的寄托。
現(xiàn)在的她真的是生不如死。
說來也是奇怪,玉瑤雖然每日沉睡,不吃不喝,卻跟正常孩子一樣不斷的長大,如今的個頭就是十來歲孩子該有的高度。
因此余慧芳經(jīng)常給玉瑤置辦衣物,因為她也一天一天的在長大,只不過不會睜眼說話罷了。
情到悲處,一發(fā)不可收拾,余慧芳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淚眼朦朧之中,余慧芳感覺玉瑤貌似動了一下,趕緊用手絹擦了擦眼睛,定睛一看,還是跟之前一樣,沒有絲毫改變。
眼看著天色不早,想想道長還在大殿,拭了拭眼睛,起身準(zhǔn)備離開。
再次望了望女兒那張熟睡中的臉,慢慢轉(zhuǎn)過身。一只衣袖卻被卡住似的,抽拽不動,余慧芳只好別過臉來查看端倪。
只見扯住衣袖的正是玉瑤放在床外面的一只手。
“玉瑤!你醒啦!”余慧芳驚喜的呼喊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