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眾人對仁生懷有戒心的眼光,杰三不急不忙地站出來,緩了口氣,然后臉上綻開來笑容,頗為自豪與興奮。
“這位是孔楚人!仗義的兄弟,我杰三相交的朋友?!?p> 仁生站在日照充足的陽光下,通過杰三稚氣未脫的側(cè)臉,看到杰三嘴角揚起的微笑,自己的內(nèi)心頓時起了彼伏的波瀾。被人這般親切無忌地稱兄道弟,仁生這還是第一次。他開始喜歡上眼前這個與他年紀相仿而率性活潑的小伙子。同時也因著杰三這一番簡白的引見,讓仁生也感覺輕松了不少,畢竟,面對的都是些生人,拘謹,多少還是有些的。
“原來是孔老弟。”聽到杰三的話,眾人面色有所改變,說話的語氣與態(tài)度也和氣了不少。只是不知道是否也是因著杰三的一番引見,眾人相互推搡,向后退卻幾步,騰出一片足以稍作歇息的乘涼蔭地。杰三這才走進棚子下。
仁生腰背微躬,以便于將肩背的箱籠卸下,縮身鉆躲入棚子,立足在一片恰逢微風(fēng)吹來的角落里。心神方寧,心氣方定,這才注意到左腳邊的側(cè)后,靜靜地爬伏著一只曬得油毛發(fā)亮的大黃狗,伸出長長的舌頭,不停地喘息著。
“哎呀!這天可真是熱?!苯苋惺聸]事似的抱怨起來,像是在特意開出話題,讓這燥熱得令人幾乎窒息的空氣,添加幾分輕松的氛圍。一臉洋溢著熱情的笑容,不厭焦躁,對仁生說道:“仁生,這些都是隨我同鄉(xiāng)來的兄弟,我給你念叨過的。就是一同來到大名都的人。”
仁生輕輕地點著頭,表示回應(yīng)。他很是佩服像杰三這樣還不忘記耐著性子向著自己一一介紹起他的朋友們,同時也很佩服像他一樣真性情的漢子們。
“肚子挺得很大的這個,我們兄弟之間喚他“肥二”。你可別看他一肚子油膩膩胖墩墩的肥膘肉就小瞧他,他的麻沸拂在掌心的手藝可是我們哥幾個中最好的?!苯苋牧伺氖?,豎起一個大拇指,示意身旁流淌了一身汗水的男子過來打聲招呼。
仁生則是出于禮貌地回敬了自己的名字,只是一雙爍爍的眼睛在這“肥二”的肚腹上久久注視不移,眉間皺起的緊眉,很顯然是在擔(dān)心他能否俯下身子套袖呢。
“吶,站在他身邊的高瘦個,是陳四。若論“針線活”,他也是有一手的?!闭f完,杰三特意向仁生靠了幾步,像是在偷說悄悄話一樣,笑道:“我敢說,和你都是有一拼的?!?p> “呦呵!”聽到杰三這般嘀咕,那一臉不服氣的陳四就插進來了。“小兄弟,看不出來呀!你也懂針灸之術(shù)?”
“略……略知一二。小伎倆,混口飯吃?!?p> “哎,小兄弟怎能這么說呢?”陳四挺直了身子,昂首挺胸,顯出氣勢。頭上盤束的扁簪險些要觸碰到?jīng)雠锏捻敿堋?p> “好了,改天若是得閑,我就把你們倆邀來,好好切磋一番,如何?”
“呃……”
沒等陳四說話,便伸出手臂,頗為恭敬而具有隆重地為仁生杰三道最后一位好漢。
“最后最牛的,這就是我們的帶頭大哥——郭達。大哥可神了,只管將兩只手往傷口上一放……你猜怎么著?吹一口氣的功夫那就好了唄!我給你講啊,這……”
“三兒!”沒等杰三說完,一聲極具威力的斥喝,打斷了他后面要說的話?!拔覀冊摶厝チ?。西街還有一堆子麻煩事在那兒等著我們呢!”
“哦?!苯苋ㄎㄖZ諾地應(yīng)了一聲,再轉(zhuǎn)向仁生說道:“孔兄,今日之恩情,杰三沒齒難忘,日后在這城中有用得著的地方,盡管來知會我。”杰三震震地拍著胸脯,堅定地承諾道。
“好,一定的事?!叭噬芈曌鞔?。
杰三聽到仁生的回聲應(yīng)答,會心一笑,懷著許些期許的目光跟從同伴幾人離去了。
仁生望見杰三漸行漸遠的背影,心里莫名有些空落落的。環(huán)顧四周,發(fā)覺日頭高高,不見得有多少偏移。隨即看到市門街邊的小商小販,在經(jīng)過一時的午休之后,又不失神采奕奕的地忙活,四處奔碌了起來。
仁生也不敢在涼棚下多待幾刻。簡簡單單地,將箱籠里零剩的物件重新清點整理了一下,還有行囊里剛得來的三十碎銀。
遠去的數(shù)人擠進狹窄的巷道口,杰三跟在最后面,一副怒氣未消的臉色板著一張通紅的面孔,不知道是發(fā)生了什么。
“陳四!”杰三突然停住腳步,沖前面的高個子喊了一聲。
那人聽見喊聲,即刻定住腳步,慢慢地往后側(cè)過身子,眼睛半閉著眨了數(shù)個來回,面色為之一變。
“你可見那時眾人是何等呲牙咧嘴的模樣,你又豈知他們恨不得,幾欲嚷著要像亂棍打死野狗一樣打死我!”杰三怒目圓瞪,完全變了個人似的,翻臉不認人。
高個男子默不吭聲,任由著杰三正值氣頭上的嬉笑怒罵。
“是我喊四兒回來幫我的,有什么問題嗎?”只見前頭一身長衣襲來,頓時削去了杰三怒氣當頭的三分威勢。
杰三將目光轉(zhuǎn)向后來的郭達,瞪著眼睛,發(fā)出質(zhì)問:“你為什么這么做?況且你又不是不知道那瘸了腿的癩皮狗多么欺人?”
杰三把一直壓抑在內(nèi)心的不滿與怨氣,在這一刻爆發(fā)了出來。
“你嚷嚷啥子!長本事了?逞威風(fēng)了???!覺得委屈了?早之前不就講好了嗎?吃不了苦,就滾!我郭達,眼中最容不得像你這樣自以為是誰的軟蛋!”男子毫不留情地反過來把杰三狠狠地斥罵一頓。一肚子蠻橫不講理的火氣,就是不知道為何比杰三的還大?!榜R渾再怎么無賴,也是個闊腰帶,這例行的錢袋子怎么說也太干癟了。”
“好了!這破事就此揭過了,怎么說咱哥幾個都是從老家逃出來的,不容易,尤其是出門在外……都和氣點兒,還要相互照應(yīng)呢?!?p> 余下的二人在一旁互相勸解了半天,費了好大一番口舌,這才勉強拉開肝火正旺盛的二人。
“哼!我們走,”郭達把衣袖狠狠一甩,理也不理地轉(zhuǎn)頭而去。
杰三杵定在原地,咬著牙,始終是一副憤憤不平,怒氣未消的面容。
“你也消消氣,別有事沒事就跟大哥對著干,他那啥脾氣性子你還不知道?今兒這事要怪就怪兄弟我,沒顧得上與你知會一聲,害你遭遇那種境地?!标愃牡吐曄職猓档妥藨B(tài),恭恭順順,好言好語說道。
“哎,好在你碰上一個同行,方才瞧他的模樣,也不像會是個頭腦精明的家伙,又聽你說他的“針線活”還不賴,倒也虧他有點真本事……”
“哼!”聽到這,杰三收起一臉的怒容,臉色變得嚴肅,對陳四極為不悅地講道:“孔兄的本領(lǐng)并與俠義,我是親眼見識過的。就算不是這樣,他也比你們這些虛偽騙子強太多了!所以,請不要用如此淺薄的語氣去論說我的朋友?!?p> 面對杰三不比往常的堅硬態(tài)度,陳四雖是有疑惑,但也委實不想再和杰三這顆“釘子”沒頭沒尾地爭論下去。于是,只得連聲應(yīng)承道:“是是是……”
杰三呼吸一口氣,凌人的怒氣與憤憤的怨念消去了大半。讓自己保持冷靜下來后,就動身,抬起腿腳,跟上前頭的步子,一口詢問到陳四今日怎樣的收獲。自然,和仁生平攤了馬渾奉行的錢財這檔子事兒,是沒有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