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吶,我料想嬸嬸需要費(fèi)上許些苦力,便想出一個法子。只要嬸嬸你不許告訴我娘關(guān)于我的事,那我今天就破例為嬸嬸當(dāng)一次免費(fèi)的腳力,如何?”少年理直氣壯,好像就是篤定了沈浣即將做出的選擇,可原以為沈浣能夠硬下頭皮好拜托自己幫忙,卻不曾想到沈浣接下來的一番話讓他倍感意外。
“你就哪里涼快去哪吧,天下最得力的腳夫可不會比你差?!?p> “什么?”少年猛一回頭,這才意識到院子里還站著一個人似的。
“就他?”少年昂首挺胸,做出與之比肩的姿態(tài),上下打量過仁生委實(shí)一副平平無奇,且只比他稍高一點(diǎn)的個頭后,于是驕傲且輕笑了起來。
“你還別不信,今天早上他可是剛幫了我的大忙呢。毫不吹噓的說,他一個人能頂三四個粗壯的漢子?!鄙蜾娇拷噬牧伺牧怂Y(jié)實(shí)的肩頭,看著少年的眼神里閃含出一股微妙的挑釁。
“不可能!”少年堅定的語氣開始變得有些動搖。
“如若不然,你二人且比試比試,若你勝了,你那檔子糟心的破事不說也無妨,怎么樣?”沈浣揮揮手,有些不耐煩地說道。
少年聽到這話,倒也是擺出一副在頗為慎重考慮的架勢來,像極了一位小商販有模有樣地尋思著其中的利害。
“也好!”少年終究還是少年,一口答應(yīng)道:“說吧,怎個比法?”
“既然如此,我看天色已晚,不如就定下規(guī)矩,這里恰有三量貨,你二人各自負(fù)肩徒步,先達(dá)東鋪?zhàn)诱邽閯佟!鄙蜾揭活^抹向暈紅的天邊,即將消逝的夕陽留下一道道美麗的晚霞。
仁生顧前顧后小瞧了一番,只見倚著墻角斜靠的兩擔(dān)粗布袋,細(xì)細(xì)觀看之下,估摸著每一個也足有百十來斤重的樣子。雖然他對沈浣所提出的比試不怎么關(guān)心,但是看到少年興致盎然,斗志高昂的樣子,又有沈浣于一旁沖自己略略的點(diǎn)頭示意,仁生便感覺四肢間的勁力渾然多了幾分。
少年先行,剛過了第一條橫巷,仁生就已經(jīng)找不到了他的蹤影。這次第,怎一個“慘”字了得。
“行了,他可是西街出了名的‘飛毛腿’,你又怎么可能贏得了他呢。”沈浣說著玩笑話,一臉平淡,慢悠悠地跟在仁生后面。
“嬸嬸既然知曉他是出了名的跑得快,那又為何還要提出他與我比試?”仁生嘟嘟著小嘴,顯然是一臉的不服氣。
“哎呀!那小子什么德行你不知道,我看他閑著也是閑著,一身“好本事”無用武之地豈不可惜?還是說你想讓嬸嬸這個弱女子去扛比自己還重的麻袋???”沈浣故作一副嬌柔軟弱的小女子姿態(tài),到是讓仁生看來毫無違和感。
“卻也不是……”仁生耷拉著腦袋,感到莫名的失落,“其實(shí)我一個人就能全搞定的?!?p> “噗嗤!”沈浣忽然一笑,轉(zhuǎn)而一臉悅色,沖仁生喝道:“走這兒!”
“嗯?”仁生轉(zhuǎn)開身子,向旁道望視,見不得人影,是條少有人走的路??瓷蜾降囊馑?,怕是一條捷徑。
仁生肩扛著大麻包袋,慢悠悠的走在沈浣的后面。平日里如衣貼附的箱篋此時就顯得幾分礙事。
沈浣則如往常一樣,胳膊上挎著一只司空見慣的竹籃子。從背后觀其身形姿態(tài),倒是頗有幾分農(nóng)家婦女的模樣。時不時回過頭來,與仁生笑說著大名都又發(fā)生了哪些喜聞樂見的趣事。
仁生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記得途中拐了好幾個彎,經(jīng)過了匆匆趕上最后一班序列的過街的滾動水車,然后就遠(yuǎn)遠(yuǎn)的聽到了從長河里傳來一陣喧囂的落水聲。那是環(huán)繞了大名都一日的水車在宣示著一天的結(jié)束,如同在外嬉戲一天的孩子們歸到娘親熟悉的懷抱里,嘰嘰喳喳紛紛攘攘說個不停。
沈浣特地的選擇這條路,不是因為別的,正是因為她覺得這般道盛大場景是不容錯過的。而且與她懷著同樣想法的人,早已等候在河兩岸的各處,而這種不約而同的習(xí)慣,已經(jīng)不知不覺間成了大名都人生活的一部分。
“離得這么近,還是頭一次。”沈浣立在河上的橋中央。美麗的夕陽倒映在河面上,霞光灑下,波光粼粼。倒映在河面上之余,還留有一抹晚霞映照在沈浣那曲折曼妙的腰身和秀麗的長發(fā)下一張泛著暈紅的臉上。
仁生位于一側(cè),靜靜地看著她。已經(jīng)著迷,已經(jīng)失神,近乎癡呆。
河中的波濤任它洶涌,天上的彩霞任它絢麗,夕陽的美景任它美好,少年卻看到了比之更甚的風(fēng)景。
“在我的家鄉(xiāng),也有一條河……”
“河?”
周圍轟隆隆的水聲一陣陣的,仁生有些聽不太清沈浣在說些什么。便向前稍稍挪動,俯低身子,靠近肩頭,貼過耳朵,聚精會神的聽著。
“和這大名都的河水自然是比不得的……”沈浣欲言又止,像是有難言之隱,一臉悅色隱含出絲絲的憂傷。
河面涌起的風(fēng)波漸消漸息,一切終歸風(fēng)平浪靜。
“走吧。”
“嗯。”
晚霞消盡,有從西山飄來的陰云悄然無聲的混跡在了夜幕之中。
鄰近的街市空無一人,只有街頭拐角的一間門面下,扶墻倚著一袋沉重的大麻袋。
沈浣見狀,立時氣不打一處來。這才數(shù)落起少年往日的種種不是。
“那個臭小子!就把東西往半道上一扔,也不怕被別人悄悄給偷了去,真不讓人省心。”
看著掐著蠻腰,喋喋不休,積怨成怒,得理不饒人,一臉氣憤的沈浣較真似的發(fā)泄著脾氣,仁生卻在身旁好不厚道的,咯吱咯吱地笑了起來。
“怎么?嬸嬸生氣的模樣很好笑嗎?”沈浣一雙美目直瞪向仁生,好似一副見到仇家一般的怒目嗔視,看來是被那少年的舉動氣得不輕。
“呃……”仁生語塞,一時間閉口不言,不敢再觸及霉頭,隨即留下一句“我把東西放進(jìn)屋”,還不等沈浣說些什么,就急急忙忙的走進(jìn)屋里。
沈浣看著噤若寒蟬仁生,嘴角不禁微微上揚(yáng),胸中的怒火已然消了大半。
曲街巷道,壁窗廚簾,亮起一盞盞見光的燈明。
“有什么事,這么晚還要出去?”沈浣透過紗窗,看到玄關(guān)前搖擺不定的人影。
“哦!今早和學(xué)堂里的一個同生約定好了,晚膳過后要去見面的。”仁生見沒能躲過沈浣的耳目,便站定在原地,與沈浣隔著一層紗窗交談著。
“學(xué)堂里的同生?”沈浣一聽,不禁皺眉,停下手中的針線活,疑問道:“大晚上的叫人出去,哪里會是什么正經(jīng)的同生?指不定去干什么齷齪事兒?!?p> “不是,是嬸嬸你想多了?!比噬鸀榱吮M快說服沈浣,使她能夠放心,于是極力解釋道:“他是和我同一天進(jìn)入的學(xué)堂,聽說好像還是岳傅的侄兒來著。”
“岳傅?”沈浣小聲犯起了嘀咕,心中仍有存疑,只是剛才那停下的雙手又繼續(xù)忙活了起來。
“能不去嗎?”沈浣最后的問了一句。
“好像不行,畢竟是和人家約定好的。”仁生聽見沈浣的話,腦子里略微思索了一下就否決了。仁生撓撓頭,在原地站立得有了些許的片刻。
“唔。那好,我也不管你了?!?p> 仁生聽見沈浣的話,暗暗的松了口氣之余,又感覺到胸口一股的內(nèi)疚感,剛要開口說話,就聽到沈浣的聲音再次響起。
“不過,無論怎么著,都一定要趕在子午夜,鐘鼓樓的燈火熄滅之前回來?!?p> “嗯,記住了,那我去了。”
紗窗那頭沒有再傳來聲音,只有原本映照在門簾上的晃晃燈影,落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