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仁生支吾其詞,不是回答不上來,而是根本沒法回答。
少女站立在原處,絲毫沒有挪動。臉頰紅彤彤得發(fā)熱,羞答答地低下頭,像是氣得不輕。
“完了,這姑娘八成是誤會了?!?p> 等到岳仲殊看清少女的音容笑貌,才終于醒悟過來一般,在心中犯起了嘀咕,卻不敢輕易說出嘴,生怕不知何時,就突然扇過來一巴掌,且狠狠地打在臉上,
無奈之下,只好一個勁兒地死盯著仁生。
“鶴蘭師長,我們實在沒有別的意思,我們只是……”
少女實在是聽不下去了,索性捂著通紅的臉,頭也不回,飛快地跑了出去。
而仁生徑直地把視線轉向岳仲殊,像是在做無聲的責問“看你說了什么”的表情。
岳仲殊則噘起嘴,白白受了怪罪,正是一臉的委屈。
“你們都是剛來不久,也難怪你們不認得她。她是大學堂出了名的‘君子立言’。人長得標致麗人不說,還懷有滿腹的經綸,可謂是才人獨她一枝花,群英避席成芳草?!?p> “笑不瘋師長?!?p> “師長好?!?p> 笑不瘋掀起腿部拖拉,被坐壓在下的衣角邊,撥弄著衣袖,靜靜地坐在二人鄰近的位置。眉宇間生出一股閑情,微微歪著頭,半邊的臉被靠在桌子上舉起的手臂,張來的手掌托住下巴。然后睜開眼,以一副慵懶的姿態(tài)面向二人。
“你怎么知道她?”
岳仲殊問道。
“大學堂中有三十名脫穎而出,稟賦不凡的才人。而這三十位才人,在不遠的將來,勢必會成為這天下要仰仗的人。名聲自然是大?!?p> “況且,說到點子上來,這姑娘和你可是頗有淵源,而你竟絲毫不知曉她?!?p> 笑不瘋豎起纖細的食指,對準岳仲殊的額頭,隔空點了幾下。
似乎是有茅塞頓開之意。
“師長,此話怎講?”
岳仲殊不論是對笑不瘋的言談,還是舉止,都感到十分的疑惑和不解。
“她姓白,名鶴蘭,是老師的義女?!?p> 笑不瘋的目光炯炯有神,似笑非笑,說道:如此說來,你倒還理應喚她一聲‘堂姐’?!?p> “嗬!天底下還有這么巧的事?”
岳仲殊大吃一驚,一時間都無法相信笑不瘋口中所述的一切。畢竟身為大伯的岳傅,從未和自己提及過此事。
“兩位……”
“哈~啊~”
笑不瘋止不住地打起哈欠,眼皮上下竄動,眼角明顯露有深深的倦意。
閉眸合眼,揉眉惺忪之余,目光斜視,因而早一步窺見仁生蠢蠢欲動,欲起的架勢。
見仁生有了要離開的意思,于是就嚷嚷著:“這地方好不清凈,只怕連個回籠覺都睡不安穩(wěn)。”
“那好?!?p> 仁生思量一二,說道:“仲殊,不妨同我一起去趟‘一屋金’?!?p> “不妨倒是不妨,不過我要再重申一遍,叫我岳帥!”
岳仲殊第一次的固執(zhí)己見,不是為了鬧著玩,自討沒趣。
“岳帥?”
挨坐在一旁的笑不瘋聽得很清楚。
“是啊,我剛起的。岳仲殊,字帥,岳帥!”
“怎么樣?霸氣吧?”
“咳咳,你這么任性,老師可知道?”
笑不瘋一時被岳仲殊的話震到了嗓子眼,就連鼻息都齁重了幾分,不禁輕咳了兩聲。
“怎么了?難道是‘字’取的不好嗎?”
岳仲殊忙問道。
“好,好,簡直好極了?!?p> “事不宜遲,就讓我們走吧。”
仁生說著,就動起身,不過數步,人就已經走到了門下。右手還正摸著那橫插在門后的門閂。
“嗯?!?p> 笑不瘋點頭以應,瞄了一眼隨之后起的岳仲殊,便料想這岳仲殊也是要跟著去的。于是又一邊直打著哈欠,一邊立穩(wěn)腳跟,踱著方步,慢慢走來。
岳仲殊趕早半步,像是有意避開笑不瘋,把仁生拉扯到一邊,近身貼耳,小聲碎碎道:“那件囧事可不能說與別人。”
仁生聽出岳仲殊話里的意思,無非是頂大缸,被岳傅罰站的事情,讓驕傲的他多少有些掛不住臉。
“嗯,我知道了?!?p> “好。”
岳仲殊松了口氣。
“不過,我覺得他是知道的?!?p> “哼,你不說,我不說,咱兩都不說,他怎么會知道?!?p> 岳仲殊嘮叨了幾句,一看見笑不瘋步步逼近的身影,就此便住了嘴。
仁生一只手撐著門,一陣不小的風勢,斜風細雨,撲面而來。
冷瑟的風游走在大學堂的方方面面。天空中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如絲細雨,秋天的味道,更濃了。
“下雨了?”
一屋金階前的一屋巷里,有形色匆匆的人影逗留了許久。
獨自一人面對著空寂的巷口和巷尾,發(fā)出一聲失望落空的長長嘆息。仰著頭,閉著眼,三分矜持相?;蛟S是苦苦等候了很長的一段時間后,沒有結果,就只將落寞的背影留下。整個人卻好不果決地轉入墻角,揮之不去的陰霾籠罩在頭頂,躊躇再躊躇,徘徊又徘徊。
空氣中彌漫起一股怪異的臭氣。
“這股枯朽難消的臭氣,豈不是他?”
笑不瘋半路發(fā)聲,似乎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人。
“臭氣?”
岳仲殊舉足仰鼻,試探性地朝著空中嗅了嗅,卻并沒有聞到周圍有任何的異味。況且連一向細心的仁生都沒有做出什么反應。
“師長,你這鼻子也太不靈驗了,這滿天秋高氣爽的,哪里有什么臭氣?”
“嗯?!?p> 仁生點點頭,分散目光,觀察著四周。
“你看吧,就連仁生也這么認為?!?p> 岳仲殊理直氣壯地說道。
“不,我的意思是,確實是有味道。不過不是臭味。”
仁生用手背蹭了蹭鼻尖,說道。
“咦,連你也聞到了?那難道是從我身上傳出來的?”
岳仲殊不禁懷疑,將襟里衣外,連連嗅了一遍,可依舊還是沒有聞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你二人莫不是在合起伙來誆我?”
岳仲殊憋急了臉,眼睛向上翻起白眼,目睹二人眼神中如出一轍的異樣。
三個人相繼聊著話,腳步一直沒有停下。
走了小半里路,恰好背對著風,順行。途中偶然經過一片菜圃,圃中有很多待翻新的舊土,一塊一塊的,都擠兌成了像風削的地皮,猶如磐石堅不可摧。點滴的秋雨打在泥土上,逐漸顯出來一股濕意。
沉沉的土地里,散發(fā)出一股腐朽陳舊的泥腥味。
“這圃子,怎的如此破???你二人聞到的氣味,莫不是源自于這兒?!?p> 岳仲殊向二人問道。
仁生低低頭,緘默不言,既不否定,也不肯定。
笑不瘋一副無話可說的樣子,他的心思壓根全不在這兒。一雙眼神飄忽不定。只將這菜圃定睛一眼之后,就拋眉神飛,四處游離。
百丈之遠,瞧得一位熟人的背影。然而一個轉彎,就不見了影兒。
笑不瘋從后面攆上去,然而愕然回顧,已經找不到那人的蹤跡。
仁生與岳仲殊面面相覷,彼此都不理解笑不瘋的這番舉動,是意欲何為。
跟著行了不多遠,看見笑不瘋停止直行,身子傾向右邊的巷陌,久久挺立,直到仁生與岳仲殊走來時,才回歸正途。
以比二人稍快兩步的腳程,刻意和二人拉開距離,獨自一人走在前面。
觀望他的背影,雖然身邊同行著兩個喘氣的大活人,但除卻一條青絲帶的頭巾與之親近外,沒有其他。
讓人不由然地心生出一股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