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代人的幸事

　　玄元洞。

　　昏暗的洞頂之下，是一條寬闊的青石板路，路的兩邊，有一個個洞府，每個洞府的石門邊上，都有一支火把。

　　火把安靜地燃燒著，直至洞穴深處。

　　“噠，噠噠，噠...”

　　腳步聲飄蕩開去，隨著漸漸變小的火把光芒，一直延伸到黑漆漆的洞穴深處。

　　封天目光劃過那一個個洞府，只見也有開著的，也有關著的，開著的多，關著的少。

　　“這就是所謂的玄元洞？”

　　封天冷笑。

　　不就是底下藏著地脈，有一絲聚靈效果么？

　　轉過頭問李御：“你們每天就是在這里，浪費七個半時辰的時間？”

　　李御道：“...每逢周七日，可在弟子精舍自修?！?p>　　封天又問：“平時如果不來，會怎樣？”

　　這一次，李御還未開口，忽聽有人應道：“不來？呵呵，既然不想修煉，自然是去服侍想修煉的人?！?p>　　“轟隆隆~”

　　“嗯？”

　　封天轉身望去，只見身后一扇石門緩緩上升，一名與李御一般身穿土灰色長袍的少年從中走了出來。

　　那少年十五六歲，身寬體胖，臉上有些許紅痘，不過長相還算端正。

　　從石門中走出來，看了一眼李御后，斜斜瞟了一眼封天，笑道：“李師弟，這是誰啊？”

　　忽然臉色一沉：“你今天不是應該在看守竹林嗎？怎么在這？”

　　瞪了李御一會兒，眼見李御發(fā)著呆，似乎欲言又止，他又突然拍掌笑道：“哦~我知道了！”

　　他嘖嘖怪叫，繞著封天走了一圈，指著李御道：“你肯定是被秦長老罵回來了吧？哈哈，其他人呢？這位又是哪位神仙？萬洞峰的？還是霸天峰的？這個時候過來，倒霉了吧！”

　　他自顧自說著，忽然又覺得不對，皺著眉仔細端詳封天，道：“不對勁。就算是新來的弟子，也不會不知道修煉的規(guī)矩吧？更何況你看著年紀也不小了啊？”

　　聲音落下。

　　寂靜而狹長的甬道中，這人忽然發(fā)覺，不管是李御，還是眼前這滿身是灰的人，都只是靜靜地望著他，一句話也不說。

　　滿頭灰塵中，一雙眼睛寧靜得可怕。

　　他忽覺身體一僵，咽了一口口水，往后退了兩步。

　　他靠著冰涼的墻面，只覺那冰涼通過脊柱，傳遍全身，連說話都哆嗦了：“你，你到底是誰？李御，李御，你說話啊，他媽的！裝什么死人！”

　　李御聞言，低沉地道：“戴師兄，程胖子他們都死了?！?p>　　那少年戴鑫聽他這么說，變色道：“他們...都死了？怎么死的？”

　　他說著話，只覺李御望向他的目光都不對勁起來，頓時又想后退，卻發(fā)現自己已經退到了墻邊。

　　只見李御凄慘笑道：“怎么死的？當然是被秦長老打死的啊，呵，那遮天的土錘，我現在還記得...”

　　戴鑫聽完，滿臉都是驚恐：“那，那，你，你......”

　　“噠，噠...”

　　李御向他走去：“我？我怎么了？我很好啊，呵呵......”

　　昏暗的甬道內，火光搖曳，晃得影子仿若鬼魂。

　　李御的臉，在火光下竟一片慘白。

　　“?。。。〔灰^來！你不要過來！”

　　戴鑫呼的一聲跳了起來，直往甬道深處沖去。

　　瘋狂的腳步聲下，是他語無倫次的話音：“你們自己要去的！關我事，不，不關我事?。∫艺覄e人去啊，長老，秦長老那樣，誰不知道？為什么來找我啊......”

　　腳步聲漸漸遠去，語聲在甬道中回蕩了幾圈，也漸漸消失。

　　火光下，李御的臉容光煥發(fā)。

　　“沒想到，你還懂得氣血搬運之法?！?p>　　封天輕笑道。

　　在星云大陸這么一個完全的御靈世界，竟然能出現初始武道......嗯，倒也不是很稀奇。

　　畢竟，不是什么人都有機會學習御靈法訣。

　　“弟子小時候跟過幾個師傅，勉強算是粗通武道。”

　　李御低頭說完，微微抬起頭，望向幽暗的甬道深處。

　　隱約還能聽見“噠，噠噠噠”的慌亂腳步聲。

　　封天見狀，問：“跟他有過節(jié)？”

　　李御默然半晌，道：“今天竹林那邊，師兄們一個都沒去?！?p>　　封天頓時了然。

　　只見李御望著戴鑫遠去的幽黑方向，雙拳緊握，接著道：“也沒有任何人出言提醒?！?p>　　封天道：“星云大陸...百年前就是這樣了?！?p>　　只不過，他沒想到的是，百年之后，在自家老三的宗門里，依舊能看見這樣的一幕。

　　“前輩難道閉關了百年？”

　　李御驚奇。

　　封天淡淡道：“好了。跟我說說，你們入門時，玄武宗是怎么教你們的？‘不修煉就去服侍修煉的人’，是弟子們的共識？”

　　李御點點頭，道：“長老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宗門劃地而治，是保護平民免受靈獸的禍亂，既然你們有幸入了本宗，自然就要勤加修煉。

　　“要知道，千百萬年前，人們想修煉都沒有御靈法訣，現在你們能日以繼夜地修習御靈奧妙，是千百萬年來，前輩們的一次次犧牲換來的，這是我們這一代人的幸事。

　　“要是有人敢怠惰修行，本宗將剝奪他的修煉權利。在宗門里，既然你不想修煉，那就去服侍想要修煉的人。’”

　　封天聽完，默然半晌，道：“走吧?！?p>　　轉身走向出口。

　　李御連忙跟上。

　　到了洞口時，他忽聽洞內噠的一聲，似乎是腳步聲。

　　戴鑫回來了？

　　他轉過頭望去，只見昏暗的洞頂之下，兩列火光靜靜搖曳著，伴隨著一個個的石門，一直到最深處的黑暗。

　　沒看見有半個人影。

　　寂靜的洞穴中，只有火光閃動。

　　他就是在這樣仿佛監(jiān)獄一般的地方，勤勤懇懇地修煉了一年？

　　眼前浮現出以往師兄們的冷言冷語。

　　在今天以前，他還沒有多大感覺。

　　自剛才開始，這玄元洞里，連火光都冷若冰霜。

　　“李御？”

　　封天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哦，來了。”

　　李御最后望了一眼冷冰冰的玄元洞，轉身離開。

　　來到玄元洞外，一眼望見封天。

　　正想過去，忽然感覺不對，仔細一看，封天身前不遠處站著一人。

　　灰頭土臉、衣衫不整，形象極為狼狽。

　　正是被江云天一座小山砸出的馮英俊馮長老。

　　他本來身材高大，此時來找封天，卻連來到封天身前都不敢，彎著腰站在不遠處。

　　那模樣，真真一個陰險小人。

　　“咳，前輩，先前在竹林禁地，是我等多有不敬，在下先在這里賠罪了。”

　　馮英俊拱手躬身行了一禮，又道：“不過，前輩既然在千竹峰閉關，想必與宗主關系莫逆，剛剛宗主傳話秦長老，說讓我等二人請你過去見他，秦長老雖出言不遜，宗主的原意，想必是好的，不如，請前輩移步，到霸天峰與宗主相見如何？”

　　這時李御走到封天身旁。

　　封天道：“走吧。”

　　李御便跟著封天走去。

　　馮英俊眼見封天肯走，大喜，跟上來道：“前輩，霸天峰在這邊，接下來由我引路如何？”

　　封天止步，緩緩轉過頭，盯著馮英俊，一字一句道：“叫他親自來找我！”

　　說完，轉身帶著李御走了。

　　馮英俊臉上僵著笑，在原地呆了好一會兒，直到封天走遠，才敢活動。

　　他看了看封天遠去的方向，又望了望遠處那座經久不散的小山，以及小山下一道道的巖石裂縫和四散的碎竹，臉上的恨意已經掩飾不住。

　　一絲鮮血從他嘴邊流出。

　　他不小心，咬破嘴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