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竹縱身一躍，跌入了墨研的懷中。
沖擊力很大，墨研一個踉蹌到底是穩(wěn)住了身子，沒有倒下去。
“明天周末了?！比~竹陳述著事實。
“你可以去見他。隨時隨地都可以。不必特意和我通報?！蹦斜е~竹，一路都沒有放下來。
葉竹笑了笑，“壞了規(guī)矩不好吧？”
“說到底你還是不信我?！?p> “不敢，公平交易不是嗎？皇上?！?p> 短短幾月，入了秋，天氣一下子涼了起來。
赤裸的胳膊因為寒冷起的雞皮疙瘩上有著不容忽視的針孔，是穿刺而留下的痕跡。
手腕腳踝處也有著紅痕。
脊背紋著竹邊巨石的圖。
總而言之就是衣服下遮掩的全是傷痕。
葉竹覺得近來精神愈加不好，有些時候恍恍惚惚便覺得自己還是個總角孩童，和墨鑾和其他宮人一起蹴鞠，自己總是耍賴，他們都讓著自己。
沒有人愿意讓她哭的。
可是當(dāng)她遇到一個要以她哭為樂自己還毫無辦法的人時候，才覺得皇宮真的冰冷。
“哥哥?！比~竹踏進(jìn)望竹宮，提著自己做好的飯菜，來看墨鑾。她神采奕奕完全看不出來昨夜受了一夜折磨。
墨鑾到底是前太子，皇族血脈，沒有受到肉體上的迫害，衣食也未曾刻扣。
“你做的飯還是這樣好吃。”墨鑾夸贊。
“當(dāng)然，不會做飯的話在軍營怎么辦？我可吃不慣那些大魚大肉?！?p> “葉竹……”
“哎。”葉竹爽朗地應(yīng)到。
“對不起。”
“你對不起什么??？”葉竹心知肚明墨鑾說的什么，但是呢，“我覺得自己也常因為哥哥漂亮親哥哥啊。”
她覺得太子哥哥最好了，雖然身份尊貴但是從來不擺架子，明明就是個很好的人，可是太上皇為什么這樣對待他呢？
一定是有什么問題!
葉竹相信一定是有什么問題，假以時日她一定會找到真相。
而最值得懷疑的就是自己的枕邊人。
墨研。
“葉兒……”太子欲言又止，又張了張嘴，但還是沒有說出口。
“哥哥，你覺得現(xiàn)在這樣好嗎？”葉竹也捻起一塊她做的板栗糕，咬了一口。
“……”墨鑾不知道該說什么。
“只要哥哥現(xiàn)在過得不錯，我覺得就這樣吧。我們能見面，這樣也好?！?p> “我母后呢？”前太子突然冒了這一句。
你母后啊？好久沒見到了是吧？可是我也好久沒見到我的父母了呢。你怎么不知道，你怎么不問我呢？你知不知道我為了護(hù)住你犧牲多大嗎？為什么你會不覺得這樣挺好呢？你為什么不能安分一點偏偏要我擔(dān)心呢？
葉竹頭很痛，一連串問題涌上了心頭，因為全不都不能得到回答而急火攻心，一時間竟然暈倒了過去。
“來人啊，傳御醫(yī)。”墨鑾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使用到這個詞語。
葉竹醒了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墨研的床上，掙扎著就想起來，狗是不配睡床的。
發(fā)現(xiàn)自己實在是沒有力氣，又閉上了眼。
“起來了，別睡了，你要死了嗎？”墨研把葉竹扶起來。
“你怎么在這里？”
“朕的龍床，朕的寢殿，我為什么不能在這里？”
葉竹小口喝了墨研倒的水，看了看天色，“現(xiàn)在何時？你不應(yīng)該在御書房處理公務(wù)嗎？”
“原來你也還是有點關(guān)心我的?！蹦行α诵?。
“一般都是這樣，我還是有常識的。”
“好了，現(xiàn)在該說說你怎么了吧？”
“沒事，就是……普通的……貧血吧?！比~竹支支吾吾。
“葉竹，你不擅長說謊，怎么？怕我要挾你，因為太子想見太妃的事?！?p> “你!……”
“你難道不知道皇宮上上下下布滿朕的眼線？你畢竟和我哥哥有過一段情，你現(xiàn)在是有夫之婦，這樣還可以保證你名聲，不挺好？”
葉竹真的覺得外面晴空萬里，自己眼前卻一片漆黑。什么叫一段情，男女之間就沒有純潔的友誼嗎？都怪墨鑾的親親，自己本來就是個喜歡美色的人，喝了酒那越發(fā)不知檢點。
可能自己真的是對墨鑾上下其手了吧，雖然葉竹并沒有什么記憶。
“那你……怎么想？”葉竹雖然氣過了墨鑾的不體諒，但是還是想清楚了，畢竟兒子想見母親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
“我很奇怪，為什么你都不提想見你家人，卻在乎墨鑾的，是你太在乎他，還是不想我記起葉將軍，希望我忘了他們的存在?！?p> 葉竹覺得墨研真聰明，說的真對，不愧是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的皇帝，她有一瞬間覺得墨研名副其實了，畢竟想事情真的特別全面。
見葉竹不說話，墨研補(bǔ)充道，“所以你在我面前不妨誠實一點。做你自己，也快樂一點?！?p> “你想怎么樣？”
“我想死。”葉竹被蠱惑說出了內(nèi)心的想法?！耙皇悄幍拿€在你身上，我是真的想去死，他是我心中比家人更重要的存在。比血緣關(guān)系更重要的是長長久久的陪伴。他是我身邊相處最長的人。我特別后悔我喝了酒逾了矩，如果不是我他應(yīng)該還好好地當(dāng)著他的太子，鮮衣怒馬少年郎。我也特別后悔有了我，明明沒有我說不定他會更快樂。”
“閉嘴!”墨研掐著葉竹的脖子。“你是想氣死我嗎？”你知道我的肺有多疼嗎？墨研想問。
葉竹感覺眼前迷迷糊糊了起來，她連掙扎的本能都沒有了，就是那樣睜大眼睛看著墨研，面色越來越紅。
幻想多年的事情今天做了卻沒有想象中的那么開心，少了什么一樣。
直到葉竹發(fā)出小動物一的吱吱聲，墨研才知道是少了眼淚和求饒。
可是那樣怕疼的葉竹愣是沒有哭，一句都沒有。
墨研泄了氣，“我讓他見她。”
葉竹只是栽下了床，聲音沙啞道：“謝主隆恩?！?p> 葉竹很奇怪為什么墨鑾見了自己母后還不開心，難道一次不夠要天天？
脖子的傷痕沒有消，所以葉竹纏上了白綾。
在冬日里也不突兀。
畢竟領(lǐng)子高，但是為了以防萬一，她還是遮掩了一下。
“哥哥，你這可真奇怪了?！比~竹看著自己呼出口的白氣柔聲細(xì)語道，“你再不吃，就要涼了，下次你再這樣是不是我要在食盒下放碳保溫啊。”
“葉竹，你真傻?！蹦幍?。
“要是以前我就要反駁你了，可是現(xiàn)在回頭看看，我以前好像真的是自負(fù)，還狂妄自大，沒有自知之明了些，我真傻，真的?！比~竹配合墨研自我菲薄道。
“我這樣不值得的一個人，你何必呢？”墨鑾感覺自己好像要哭了，可是明明以前母后教導(dǎo)自己不能哭，當(dāng)君王的人，不能哭。他就一直咬著牙不哭。
可是現(xiàn)在不可能成為君王了，哭哭也沒什么吧，畢竟早上起來有些時候眼角有淚，一定是自己在夢中哭了吧。
他想起葉竹暈倒的那天，他看到葉竹身上痕跡的痛心疾首，畢竟是皇宮長大的人，雖然兩人如影隨形，但是總有分別的時候，那些日子，宮內(nèi)的皇子就會相聚一堂，玩著五花八門的游戲。
那些痕跡，墨鑾當(dāng)然知道是怎么弄出來的，再仔細(xì)想想就知道自己一個廢太子為什么過得這樣好，自己竟然淪落到要比自己小的心愛之人保護(hù)了嗎？
真窩囊啊。
“什么值不值得，我說過要保護(hù)你的，我們還拉鉤上吊一百年了的，你忘記了嗎？”葉竹打著馬虎眼。
“你快吃吧。我爬樓也很累的?！?p> 雖然這地方叫望竹宮，但墨鑾待的其實是一座樓，樓高十八層，是京城最高的樓，墨鑾就被囚在第七層，再往上就是藏書館了。
每次葉竹送飯都要爬七層，一樓十三階，來回一百八十二階。
要不是常年習(xí)武，就這樣被折磨，一般人還真做不到。
“我最美的記憶，就是在草原和你放孔明燈那一次，我上面寫了愿望的，可能是我太癡心妄想，結(jié)果竟然沒有飛起來。和放河燈的結(jié)局一模一樣。但是之所以最美是因為雖然燈沒有升起來，周圍的螢火蟲一閃一閃，像星星一樣明亮?！?p> “你好煽情，不過這和你不吃飯沒有任何關(guān)系。”
“你真的是氣氛的破壞者，可是我今天真的沒胃口，你吃給我看吧？說不定我就有胃口了呢？”墨鑾小孩子心性。
然而葉竹吃完墨鑾也沒有胃口。
一直在折一只紙飛機(jī)。
“你是小孩子嗎？不吃飯玩這個。”
“葉兒。”
“嗯，我在?！?p> “等下你下了樓，回回頭，不要又給我留背影，因為這個紙飛機(jī)上承載了我的愿望，竟然明燈升不起的話，那就墜下吧?！?p> “可是愿望看了就實現(xiàn)不了了哦。”
“反正左右實現(xiàn)不了，還不如找個人傾訴一下?！?p> “好吧，哥哥?！?p> “一?！?p> “二?！?p> “三。”
“起飛?！?p> “去吧，去吧，去到我心愛之人的手里。”
“如果真的有神明的話，我希望我下輩子能夠娶她。”
葉竹看著紙飛機(jī)飄飄蕩蕩，還真的送到了自己的手中，不由覺得神奇。
[觀此信者，是吾此生最愛者。]
[吾愿以明燈三千、花開滿城為聘，迎其十里紅妝、鳳冠霞帔歸家。]
[然其不愿。]
[吾失其地位、客卿、自由，承蒙其不離不棄。]
[吾愛之，又恨之。]
[吾每記其兒時言笑晏晏，越感慨現(xiàn)時困頓。]
[吾非良人，汝莫耽兮，以死明志，珍重萬千。]
葉竹發(fā)瘋地狂奔上樓，惹宮人也驚慌失措，她感覺自己渾身發(fā)抖，但是拼命要求自己鎮(zhèn)定。
果不其然，墨鑾倒在窗前，尚有余吸。
“你怎么這么傻？”
“對不起，葉兒，我太貪心，藥不能飯后吃，可是我又想見你，想告訴你我愛你?！蹦幸呀?jīng)是日薄西山之際了。
“你們皇家真的多無情，母親還給藥給孩子。下輩子、下輩子我怎么知道會不會遇上你?！比~竹哭了，痛徹心扉，不過如此。
墨鑾很重，葉竹抱著有點費勁，但是還是可以接受，沒有人敢阻止她。
“乖，抱緊我?！比~竹附耳低言。
縱身一躍是飛鳥的姿勢，就像你的眉間墨，就像他的肩上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