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青宇本沒這個意,眼下也不過是起了點苗頭,做不得數(shù),可一聽成銘這一本正經(jīng)的話,便有了這層意思了。
“這位君姑娘同你有什么交情,竟能讓你說出這番人模狗樣的話來?”往日里,都是跟著起哄的人,今兒怎么轉(zhuǎn)型、性了。
“哪有什么交情,不過是跟著吳晉見過兩面罷了,只是覺得這姑娘活著不容易,便是如今這光景,也是歷經(jīng)千難萬險的,跟咱們這種生來好命的不一樣,沒必要去作孽罷了。”
聞言,屈青宇倒是沒說話,目光落在戲臺子上,看著上頭的祝英臺,嘴角的笑意越發(fā)分明:“這人,究竟是怎么紅的?”
聽這話,成銘也不好多說了,暗嘆一聲無奈,順著屈青宇的目光,落到臺上的君莫問身上,一半是嘆息,一半是期許。
風月場上的人,屈青宇沒心,他成銘就有真心了?
說到底,不過是一時感慨罷了,稍縱既逝的善心過后,仍是抱了看戲的心態(tài)。
不多一會兒,一場戲已然唱完,接下來就該是說書的了,臺下的觀眾們,愿意聽書的還繼續(xù)坐著,不愿意聽書的,您吶,就打哪兒來回哪兒去吧。
這廂,君莫問剛下戲臺子,人還沒跨進后臺,滿臉堆笑的班主趕緊迎了上來,親自過來問候,還極為貼心的倒了水,一滴不灑的遞到跟前,當真是貼心至極!
君莫問接過遞到面前的水,對著自家班主只是微微一笑,沒說話,也沒道謝,只覺的手里的水冰涼至極。
剛下戲臺子,若喝了這水,再多來這么幾回,這嗓子怕是不想要了。
真真是貼心至極呀!
君莫問將手里的水放到坐上,抬手便要卸妝,一向貴人事多的班主竟也不忙了,跟在身后一道過來了。
正所謂無事顯殷勤非奸即盜便是如此,班主搓了搓手,支支吾吾道:“君姑娘,這屈小侯爺……邀你郊外一游,你看……”
班主笑的滿臉褶子,神色里還有些小心翼翼,畢竟是樓里的搖錢樹,分量不輕,這他心里還是有數(shù)的。
再者,當年君莫問當年買自個兒的時候雖然年幼,卻精明的很,只簽了十年的賣身契,眼看著日子就要到了,班主要求人,自然得放下身段來。
因知道君莫問不愛這些場面,故而也就問的小心翼翼了些。
若是旁人也就罷了,無需過問君莫問,他自個兒就能把人推了,可這位屈小侯爺卻是個難得的金主。
且不說擺在哪兒的家世,單是不凡的出手,就是找遍長安也沒幾個,天上掉下的財神爺,能不抓緊了么。
君莫問停下手上的動作,看向班主,不卑不亢道:“抱恙在身,怕惹小侯爺晦氣,勞煩班主替我回了?!?p> 郊游?
秋風蕭瑟的只剩下樹桿子,郊的哪門子游?
“姑娘有禮?!蹦沁吘獑柕脑捯魟偮?,就見門口不知何時站了一位錦衣華服的公子,躬身一揖到底,再抬起頭已是滿面春風,眉目間俱是說不完的柔情。
“不知姑娘玉體抱恙,是在下唐突了,下次再向姑娘賠罪?!闭f著又是深深一揖,哪有半分傳言里的紈绔模樣,那禮數(shù)比學堂里的夫子還周正。
君莫問愣了愣,眼前的屈小侯爺同傳言里的落差過大,故而有過一瞬間的愣神。
隨即只見君莫問微微頷首:“小侯爺請便?!睗M臉脂粉雖掩住了神色,目光的淡漠,言語中的疏遠卻看得分明,果然是高嶺之花,孤高清冷不可攀折。
“那在下日后再來向姑娘賠罪?!毙θ菘赊湫『顮敼笆指孓o,來去匆匆之間,不得不由人感嘆一句“翩翩然的濁世佳公子”。
既然人家不愿意,你總不能去強求,屈小侯爺平日里雖說荒唐了些,卻也從未有過迫人之事,亂七八糟的事雖有一堆,最多算是道德敗壞,卻從未鬧上過公堂。
所以,這也是他爹為什么沒對他嚴防死守的緣由,人雖不成器,好歹也至于太過混賬。
“砰——”的一聲脆響,埋頭喝粥的屈小侯爺,當即從往事回過神來,看向?qū)γ姘l(fā)出聲響的人。
“小侯爺可吃好了?”放下筷子的君莫問看向屈青宇,明明是平淡無奇的一眼,落在屈青宇眼里,總覺得帶了些不明所以的疏遠。
低頭只見自己夾了滿碗的菜,都快漫出來來,再看向吃好了的君莫問碗里,寡淡的沒有一絲油水。
素來厚面皮的屈小侯爺,竟難得的有些不好意思,低頭便一頓猛吃,不一會兒便吃完了。
隨后只見君莫問收過碗筷,臨走前看了屈青宇一眼:“小侯爺若是閑得慌,可四處轉(zhuǎn)轉(zhuǎn)?!?p> 屈青宇看了一眼清寒無比的屋里,心里到底有些不確定,憑著她在長安城中紅火程度,不該只住這么貧寒的屋子,故而問道:“這是你家?”
君莫問點了點頭,走到門口時,又轉(zhuǎn)頭加了一句:“房契在屋里堂上的盒里。”頓時堵的舌燦蓮花的屈小侯爺啞口無言。
君莫問前腳剛走,屈小侯爺伸了個懶腰,后腳就跟著出去了。
這屋子清寒雖清寒,倒也雅致,地上鋪的是青石板,接縫之間還冒出了青苔來,青石板外一徑全是紫色小花,不知是什么品種,倒像是野花。
左邊用木頭攔了一塊小地,走近一看,全是一溜兒綠茵茵的小蔥,雖是秋季了,株株仍是青嫩,邊上有幾株像是被人掐了的,切口很新。
突然想起方才得那碗粥,面上撒了一把青蔥,想來就是這里掐的,思極此處,心里竟生出一股子溫馨來。
右邊則是用葡萄騰搭成的架子,架子下置了一桌子,最適合喝茶看書了,屈青宇這人雖沒什么才華,可眼見力還是有的,一瞧見這架子,便覺得是喝茶讀書的地方。
坐在桌子前,看書看累了的時候,抬頭就能前腳密密麻麻的全是葉子,風一過便“沙沙”作響,既養(yǎng)眼又雅致,實在是個好地方。
心血來潮的小侯爺坐在了葡萄架下,既沒喝茶也沒捧書,就這么坐著光聽風吹葉子的聲音,覺得挺有意思的。
他雖是侯府出生,卻也不是五谷不分的人,百官朝圣也不羨慕,討口要飯也不覺寒磣,珍饈美味吃過,粗糧饃饃也能下肚,見過的也不少,卻也不如這會兒的安心踏實。
風吹葉子的聲音聽久了,就覺得無趣了,又起身在院子里轉(zhuǎn)了兩圈,發(fā)覺沒什么稀奇,轉(zhuǎn)頭時恰好從門縫里瞧見一只野貓跑過去了。
正是無聊的屈小侯爺,當即就來了興致,作勢要看個清楚,奈何這院門忒不好開了些,任他怎么使勁,那門也只是輕輕晃了兩下,壓根沒打算動。
透過門縫,只瞧見那夜貓快要跑出巷子了,心里著急,抬腳一踢,本沒怎么用力,卻聽的“哐當”一聲,便斷了幾根木板。
這門也……忒不結(jié)實了些!
本欲追貓的小侯爺當即就愣在原地,看著地上斷落的木板,頓時就沒了追貓的心思,就連那貓跑出巷子時,也都沒看一眼。
聽到聲響的君莫問,許是正在廚房忙碌,袖子挽到了腕子上,走過來的時候還能瞧見指尖的瑩瑩水珠。
看見屈青宇腳邊一片狼藉后,皺了皺眉頭,心里似乎有又氣,但立即又壓了下來,也沒責怪,只是看了罪魁禍首一眼,便略過了屈青宇,直往地上的木板而去。
舌燦蓮花的人,被這么不咸不淡的看了一眼后,竟難得有些心虛識趣的退步避開,好給人讓位置。
“回頭,我讓人來修,這門也舊了,索性就換扇新的,權(quán)當是賠給姑娘的。”
起初還是心虛謙恭的語氣,轉(zhuǎn)眼間又換了平日里的左右逢源,不愧是他屈小侯爺吶,便是賠罪也要按照自個兒喜歡的來。
君莫問蹲身拾撿木板的手頓了頓,不可聞的嘆了口氣:“不用了,總共值不了幾個錢?!?p> 隨后便抱著木板起身了,瞧也沒瞧他一眼,逕自往一個院角去了,方才還意氣風發(fā)的屈小侯爺,不知怎的,心里總覺得有種散不開的尷尬。
回頭看了看那扇殘缺不全的門,被雨水沖刷呢都快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了,這等模樣,至少該有五六年了吧,就連木板也還是劣質(zhì)的那種,里頭被蟲蛀了不少。
俗話說“道不同,不相為謀”,說的便是屈青宇和君莫問這兩人,方才還覺得小院新奇的屈小侯爺,不過粗粗逛了兩遍,頓時就覺得沒意思了。
因著身上沒帶什么值錢的物什,又在人家這里歇了一夜,就這么走了,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跟他屈小侯爺一貫作風不大相符。
于是,支支吾吾了許久,最后還是君莫問實在看不下去了,給他指了出去的路,也算是全了他屈小侯爺?shù)拿孀印?p> “承蒙費心,擇日再登門道謝,順便給姑娘賠一扇門?!迸R走前,屈青宇抱拳躬身,說的無比真摯。
那時候,君莫問正要拿苕帚,打掃打掃葡萄架子下面的枯樹葉子,聞言,只是看了一眼禮數(shù)端正的屈家小侯爺,既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屈青宇見對方?jīng)]拒絕,只當人家是默認了,心里頓時爽朗了不少,踏著步子順著君莫問指的路走去,心里無比愜意。
快到巷子口時,遇見了一臉困倦的屈文,靠在墻根上打瞌睡,許是睡得淺,一個重重點頭后睜開了眼,瞧見跟前的站著自家公子,當即就揉著眼睛起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