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與不說，在自己，也在旁人。
但是，把沈礬帶出火場的，是寧軻。在寧軻心里他卻還算不上什么至交，但在沈礬心里，這是一份與生死一樣厚重的感情。
可能，她就是這樣一個人，自己做的壞事記得很清楚，做的好事都忘得干凈。
以至于終其一生，她都不覺得自己是個好人……
果不其然，下午還未上課，顧況就把大家召集到講堂，神情肅然，莊重地道：“各位，近來學宮發(fā)生了一些事，朝中會派專人來調(diào)查，還望列位配合?！?p> 話是這么說，但是眼神卻無意地從寧軻、沈礬的臉上掃過。
寧軻一副坦蕩的樣子，但沈礬那個膽小鬼就不是這樣了，一對上顧況的眼神就把頭埋下去，明明什么錯都沒有，卻好像犯了滔天大罪一樣。
晚飯點，飯?zhí)美锖屯Ｒ粯訜狒[。
應堯的死沒有增添悲傷的氣氛。
若說有什么影響，也不過就是給大家茶余飯后多了一點談資，偶爾有人感嘆一句人世無常，旁的話就再沒有了。
寧軻和元錦趴在桌子上吃飯，又是拌面，倆人吃得很香，不像某人害怕地茶不思飯不想。
正準備把一口面送進嘴里，肩膀就被人輕輕拍了一下，“寧兄，顧院正找你?！?p> 東方朔什么時候都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樣，讓人感覺即使是天大的事情發(fā)生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為了火案一事，那人態(tài)度冷冷的，隨便說說就行?！彼匾鉁惤诵?，低聲囑咐道。
寧軻把那口面吃了就起身，元錦抬頭，嘬的醬汁還殘余在嘴角，一臉擔憂，目送她離開。
一轉(zhuǎn)彎，遠遠就見顧況在門外踱步。
他一看到寧軻，忙迎上去，“朝廷里的人來了解情況，她說什么你便答什么。”
點點頭，寧軻推門進去。
案上擺放著筆墨，一位很中性的女子坐在里面，態(tài)度漠然。
難道做密探的必須得這副表情嗎？寧軻心里暗暗地想。
公孫瀾很是禮貌地指了指木椅，示意寧軻坐下，這份禮貌帶著疏離。
沒有客套，不需要客套，直奔主題。
“那晚什么時候開始著火的？”
“具體不知道，約莫戌時。”寧軻靠在椅子上，整個人很放松，一邊還輕搖折扇。
戌時，公孫瀾提筆在案文上記下。
她好歹算得上是獨步司的官，怎么也不配一個手下什么的，一個人把審問記錄的活兒都給做了。
寧軻不由得在心底贊嘆，獨步司行事果然低調(diào)，雖不至于行蹤保密，但絕不聲張，更不存在一個長官身邊跟著好幾位手下的事。
“見過應堯嗎？”
“見過。”寧軻搖紙扇的節(jié)奏沒有變化，淡淡地說道。
聽到這兩個字，公孫瀾的眉毛輕輕挑了一下，更多的感情卻沒有暴露出來。
“什么時候？”
“我和沈礬一起逃出來，在廊道遇到了他。”
“他怎么會在靜室周圍？”
“縱、火?！痹捠且蛔忠活D地說出口的，紙扇也同樣搖地慢了些。
又是讓公孫瀾眼色一跳的答案，“你怎么知道？”
“快要逃出屋子的時候，他正在鎖門，想把我們困在里面。”
“后來呢？”
“我破了屋門才逃出來?！?p> “你逃出來了？”肯定的反問，“后來怎么又回去了?！?p> “應堯當時還沒來得及離開，我們正巧遇上他，”寧軻直直地望著公孫瀾，話語真誠，“他不依不饒，我與他周旋，沈礬得以脫身?！?p> “你們倆周旋到火場去了？”公孫瀾眼神銳利精明，仿佛能窺探一切。
“他想把我丟進火堆。”
寧軻“啪”地一聲收了折扇，坐直身子。
公孫瀾眼神一挑，示意“他”繼續(xù)說下去。
“但是火勢太大了，里面一片朦朧，一進去我們倆就暈頭轉(zhuǎn)向，我幸運地摸索到門口，遇上宇文錯，就一起出來了。”
空氣凝固，安靜了半晌。
這寧軻還真是實誠，都說出來了，現(xiàn)在感覺麻煩的就是公孫瀾了。
誰能想到真相是這樣呢？
寧軻又張開紙扇，一邊搖著，一邊打量著公孫瀾的神色。
“你先出去吧。”
??？？？這就結(jié)束了？不多問點？不會這么輕易放過我吧？寧軻暗自思忖。
她沒想錯，的確是不可能這么輕易放過她。
剛推開門，就看到沈礬候在一邊，與寧軻相遇時眼神快速交接了一下，隨即劃過。
沈礬進屋乖巧地坐在公孫瀾對面，干笑兩聲。
“你是怎么逃出來的？”
“寧軻會點武功，他帶我出來的?！?p> “見過應堯嗎？”
“當時我和寧軻困在靜室，都快逃出來了，但是應堯卻在外面鎖門，好在寧軻破開了門，我們才撿回一條命。”
沒想到沈礬不僅沒了之前的怯弱，反而越說越激動，“逃到廊下的時候，應堯做賊心虛，想殺了我們滅口，還好有寧軻，我才逃走了?！?p> 目前為止，他說的都是實話。
“他們后面發(fā)生了什么？”
“應堯把寧軻拖到火場，想殺了他?！?p> “他們倆有打斗嗎？”
“有，應堯還帶了匕首，”這沈礬一雙水靈的大眼睛，無辜又單純，假話從他嘴里說出來都像是真的，“寧軻力不敵他?！?p> 聽到這句話，公孫瀾不禁皺了皺眉頭，她跟寧軻交過手，當然知道“他”的武功不凡。
那應堯之前也沒聽說過是個武功高手，怎么獨步司打探到他從前在河西軍中力敵三百將士，而且驗了尸，全身也沒有傷口，難道……他的武功真在寧軻之上？
這沈礬慢慢開始和公孫瀾聊起了天，把那天晚上發(fā)生的事翻來覆去說了好幾遍，也把應堯死死地釘在恥辱柱上。
最后，是公孫瀾把他請出去的。
還有最后一位進過火場的人，當然也不能錯過。
寧軻、沈礬還有宇文錯，他們?nèi)硕荚谥案鷳獔蚪Y(jié)下梁子，自然是重點關注的對象。
公孫瀾上下打量了面前的白衣男子，再次開始詢問：“失火之前你都在自己的舍院？”
宇文錯點點頭。
“你和寧軻關系很好？”
“一般?！?p> “那你為什么舍命救他？”
“救她需要理由嗎？”
“不需要理由嗎？”
宇文錯搖搖頭。
救她，不需要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