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虛榮
夜晚漸暗,在寢室等待良久,蘇二五終于等來了敲門聲。
他連忙走過去開門,門外果然是熟悉的面容,女孩淺笑著走了進(jìn)來,環(huán)顧四周:“自己一個人睡真不錯呢。”
蘇二五納悶問道:“你晚上偷偷出來你室友就不會發(fā)現(xiàn)嗎?”
白日夢聳肩道:“怎么會,每次出來前我都會用藥物讓她們睡熟才出來的吧?!?p> “......替你的室友默哀?!?p> 接著他趕緊詢問最主要的事情:“你的傷......”
女孩輕輕一笑,從衣襟中取出藥瓶遞給了他,然后坐在床上,背對著他解開了衣裙。蘇二五連忙別開頭去,不過等她露出小衣后,蘇二五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小衣上滲著血跡,他漸漸神情凝重了起來,走過去坐下,將小衣撩起,看見了光滑背脊上的傷口了,看上去比昨晚還要嚴(yán)重。
蘇二五打開藥瓶幫她涂藥,但將藥粉抖上去的時候,能清晰看見她的雙肩在輕微抖動,他心中愧意更甚了。
仿佛是為了轉(zhuǎn)移她的注意力,他特意問道:“早上的檢查你是怎么躲過去的?”
“嗯......一些控制筋肉的武學(xué)技巧,不過早上只是把傷口彌合起來看著沒什么事而已?!?p> 沉默半響,他又問道:“還記得昨晚我問過你的事情嗎?地下那個地方......”
白日夢點頭道:“我當(dāng)然記得,我說了出來后會告訴你的?!苯又黄蹋^續(xù)道,“你知道物化師嗎?”
物化師......又是物化師?
蘇二五心中一跳,不動聲色地回道:“不知道,這個稱呼挺奇怪的?!?p> “是啊,挺奇怪的,一開始我也是這么想的?!卑兹諌舻?,“物化師是一個神秘的群體,誰也不知道他們的來龍去脈,但自古以來朝廷都視他們?yōu)榇髷?,而他們物化師掌握著一門叫做《齊物訣》的功法,分天地二卷,據(jù)說有奪天造化之攻,這座島原是他們的大本營之一,包括這座塢堡還是地下的設(shè)施都是他們建造的?!?p> “那你要偷的是......”蘇二五隱隱有所察覺。
“正是《齊物訣》?!?p> 蘇二五也不由沉默了下來,盡管內(nèi)心翻天覆地,但表面還是裝著鎮(zhèn)定,因為自從來到了這島上后,他似乎便一直與這物化師有了冥冥中的聯(lián)系。
“你覺得《齊物訣》會在這地下?”
“誰知道呢,總得找一找的?!?p> “......會稽白氏的命令?”
女孩嗯了一聲。
蘇二五想了想,搖頭道:“不可能會是必須的命令,你修為這么低下,單是昨晚的冒險就差點喪命了......你只是知道會稽白氏想要這個東西,然后你打算拿到借此往上爬而已吧?”
“......”背對著他的女孩沉默不語。
蘇二五卻是語氣愈發(fā)嚴(yán)厲了起來:“不僅如此,你明明可是能從你的同僚那里打聽暗號的,不然也不會在昨晚功虧一簣了,但你不會去打聽,因為你知道功勞可能會被均分甚至......全被奪走?!?p> 女孩仍然拒絕回應(yīng),但似乎全被說中了。
蘇二五緩緩放輕語氣,無奈問道:“難道就非得如此不可嗎?就這么想往上爬?”
言及此處,白日夢忽然緩緩轉(zhuǎn)過身來,微微抬起頭來,目光毫不低沉地直視著他:“對于我而言,不能往上爬就是等同于死?!?p> “......”
“我能達(dá)到我現(xiàn)在的地位就是憑我自己的努力爭取來的,比起祈求別人的可憐和救贖,倒不如靠自己爬得更高,這就是老天爺告訴我的道理?!迸⒅毖圆恢M,語氣毫不落入下風(fēng)。
蘇二五難以反駁,沉默半響后,才再開口:“那爬到哪里才是你的目標(biāo)?”
“你之前說過自己想做將軍吧,我的話,可能更高?!彼绱苏f道,“你知道漢初呂后亂政的故事嗎?”
“......略有耳聞?!碧K二五似乎已經(jīng)明白了什么,胸腔內(nèi)的一顆心似乎在直往下掉,“你想......入宮?”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似有無盡的苦澀在嘴邊回味著。
白日夢微微垂下眼簾:“這天底下有多少大門派,但也不過是憑武力獨霸一方罷了,朝廷出手還不是得乖乖聽命。天子也說不上是武林高手,說不定還只是個普通人,但卻是天下至尊,再強(qiáng)大的武力,再厲害的智力,最終也只能屈服于權(quán)力之下,這是自古以來由天命所安排好的,既然身為女子不能有資格覬覦那個位子,那么希望成為那個位子的身邊人也不出奇吧。”
“......能做到嗎?”
“我雖是會稽白氏的庶女,但好歹也流著世家大族的血脈,自古以來皇族也一直歡喜于能娶世家女,想必會稽白氏也無妨利用一個庶女來左右皇權(quán)吧,所以我只要能讓本家認(rèn)為有更大的利用價值,那我就能借這個機(jī)會入宮,并借助會稽白氏的力量成為那個位子的身邊人。”
蘇二五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么才好,是該恭喜?還是該咒罵她的唯利是圖、貪圖虛榮?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她心中所圖,可以說比自己想要成為將軍的夢想還要遠(yuǎn)大。
畢竟,將軍能有很多個,而皇帝的身邊人......只有一個,至尊至貴的那一個。
到最后,他也干脆不說話了,內(nèi)心只有一片茫然。
權(quán)力......就是這么好的東西嗎?
他不知道,卻第一次體會到了它帶給自己的震撼。
原來,再美麗再有才的女子,最終也只能屈服于它之下......或者說,是天底下所有人都會屈服于它。
而他以往所謂想做將軍的夢想,才是真正的貪圖虛榮,而不是懷有野心。
仿佛是被對方的氣勢壓倒了一樣,他欲言又止許久,最終才緩緩說出口這么一句話:“但也不必冒著生命危險盜取《齊物訣》去換取晉升的機(jī)會,總......還會有其他的機(jī)會的?!?p> “啊,是啊,你說的也對,我會考慮下的?!?p> 看來不會糾正......他在心中微微嘆息,一眼就看透了她的心思。
或許對于她來說,在權(quán)力這條道路上攀爬就是她的生存價值吧,蘇二五不能理解,但卻不是不能接受,因為他見過這樣類似的人,比如在虎頭村整天以吹牛為生存價值的張老頭。
這世上便是有這樣的一些人,明明有更安全更好的選擇,卻偏偏選擇了別人所不能理解的道路,那并不是簡單的只能以冒險心來概括的東西。
蘇二五似是也要厭倦這樣的對話了,趕緊幫她涂好藥粉,待她重新穿上衣裙時,他以為這場會面就到此結(jié)束了,卻沒想到她竟是突然從畫卷中取出了一瓶酒壺和兩個酒杯。
她笑問道:“會喝酒嗎?”
蘇二五搖了搖頭。
“那就試試吧,如果你以后打算參軍這本事可得學(xué)好。”
其實聽了她剛才那一番話,他已經(jīng)對自己原本虛榮的將軍志向有所茫然了,乃至于有所動搖,因為他意識到自己并不是想做將軍,而只是渴求那種高高在上的虛榮感。
這倒不是說是什么壞事,而是跟她一對比后,他便覺得自己竟是如此低微。
如果要說,那大抵就是孩子的夢想和大人的夢想的差別了吧。
白日夢給他倒了杯酒,蘇二五猶豫了一下,便拿起酒杯試著喝了下來,但不一會兒便猛烈地咳嗽了起來,臉色頓時漲紅了,甚至刺激得眼淚都出來了。
女孩捂嘴輕笑,但蘇二五卻笑不出來,心里只默默地想著:“這就是大人的世界嗎?”
他本以為自己出了家門正往大人的道路前進(jìn)著了,而今天的事情無疑給他至今為止十年的人生帶來了強(qiáng)烈的沖擊和震撼。
權(quán)力和野心,這就是他今天所體味到的東西。
白日夢單手撐頰道:“你看起來不太開心?”
“不......沒事?!碧K二五勉強(qiáng)擠出了笑容來,“喝酒吧?!?p> 于是他一杯又一杯喝了下去,哪怕每喝一杯都會嗆得厲害,但似乎只要不斷喝下去他就會迅速長大起來了似的,盡管他知道那是錯覺。
終于,他醉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