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軟肋
唐蘇像掙脫了什么,只木然坐著。
執(zhí)著于過去,就看不清未來。他先是宋玉潔的丈夫,而后才是自己的父親。
唐斌今年也才不過40,重組了家庭,又有了屬于他們的孩子??匆娕c跑了的前妻的女兒,心里怕也是不痛快的。
可能連父親自己都不知道,那些將她放在心上疼的日子,終究是過去了。就算她回到記憶里央求,抓住的也只不過是滿手黏膩,看到的是滿眼荒唐……
又是個深夜,夜里總是這么靜。
靜的可怕,只有外頭點著的燈火在作響,耳邊是巨大的底噪。
突然間,書包里有什么東西在響,很微弱,嗡嗡嗡的,還在跳動。
她拉開拉鎖,翻出手機,屏幕高亮,上面提示“willfürimmerbeiDirsein”來電。
唐蘇兀自盯了一會。
……
眼前漸漸有些模糊,屏幕上的字也開始扭曲起來……
她抬手抹了一把,
原來是哭了。
眼淚流了滿臉,
滴在手背,又滴在屏幕上。
模糊間,用手指去觸碰那個綠色的區(qū)域,因為屏幕上是濕的,點了好幾次都沒反應。
她用袖口擦干,又點了一次,
接通了。
聽筒里傳來嗞嗞的電流聲,夾雜著吸煙時特有的長呼吸。
幾秒后傳來:“怎么這么久?”
聽到他的聲音,女孩哭的更兇,只是在默默流淚,并未發(fā)出哽咽。
但呼吸不可避免的帶著幾分急促。
那端的人仿佛覺察到了什么。
他問:“說話啊,怎么了?”
唐蘇很想開口,可她怕一開口,那些咽下的抽噎便會出賣自己。
女孩緊繃著身體,用手死死捂住嘴巴,可無論怎樣,終還是溢出來了,哽咽順著指縫溜出,傳進了話筒里……
時鐘指針的擺動仿佛也變得溫柔起來。
李行沒有再說話。
靜靜聽著她從一開始隱忍的抽泣變?yōu)楹髞頍o所顧忌的嚎啕大哭……
他在等她情緒平復。
很久,聲音慢慢變小了些……
唐蘇的喉嚨也開始發(fā)干,發(fā)脹,那是痛哭過后嗓子充血的緣故。
最后,只偶有鼻間抽氣的聲音。
李行問她:“餓不餓,想吃夜宵嗎?”
唐蘇晚間時只跟著于樂樂在座位上啃了了個紅豆面包,此時,早已消化干凈,胃里空的直惡心。
她點了點頭,后又意識到他看不見,隨即沖話筒“嗯”了聲。
“待著,我去接你?!?p> 這邊,李行換好衣服,出了門。
他之前不記得聽誰說過,唐蘇是自己一個人在住。想必,今晚她那應該是發(fā)生了什么,怕是逃不過家庭問題。
唐蘇握著剛剛掛斷的電話,走去衛(wèi)生間,鏡子里映出她凌亂的面孔。
除了那里,眼睛周圍的一圈皮膚也紅了,鼻翼扇動,掛了滿臉淚水與鼻涕的混合物。
擰開水龍頭,接了幾捧涼水撲在臉上,水甚至發(fā)冰,不過也正好鎮(zhèn)定了發(fā)燙的皮膚。
她用手抹了抹,將那些不堪,脆弱順著水流卷起的急促漩渦通通沖進了下水道……
再抬頭時,已是滿目清涼。
又坐回去,拿起手機看著那通通話記錄,心里不由得緊張起來,自己方才那樣哭,不知道有沒有嚇到他……
唐蘇翻開書包,把那個獎杯拿出來。
很重,金燦燦的,底部還刻著他的名字:李行,三千米長跑第一名,綏華高中。
她攥起袖口細細的擦拭了一遍,把它放到了自己房間柜子最里面的一個格子,上下都有格擋,不容易落灰。
這時,客廳的手機響了,是李行,晃了她一下,就掛了。
唐蘇趕緊穿好外衣,換上鞋子下去。電梯很慢,她干脆從旁邊樓梯跑下去,每跑到一層,那層的聲控燈就驟亮。
今夜無風,一切都很溫柔。
男人站在路燈下,背對著她,又像在抽煙,昏黃的光下升起淡淡霧氣。
他立在那,讓唐蘇思及之前在雨夜里,他撐著把藍傘的身影。
一個正面,一個背面。
他站著的時候,脊背總是挺拔的,不像坐著時,有些駝背。
此刻的畫面像極了皮影或剪紙,讓人想拿剪刀把深沉的黑夜幕布去掉,只留下那淺淡的影兒。
男人回頭看到了她,又低下抽了最后一口,將煙頭踩滅在地上。
唐蘇走近。
問他:“很冷吧?!?p> 李行搖了搖頭,從頭到尾打量了她一番,作出結論:“哭成那樣,以為你缺胳膊少腿兒了呢。”
唐蘇甚少與他回嘴這些話,今夜不知怎么了,或許是剛剛發(fā)泄出來些,心里輕松。
“讓你失望了吧?!?p> 李行哼笑了一聲,見她心情還不算太低沉,問她:“想吃燒烤嗎?”
“都行?!碧铺K點點頭,表示沒意見。
“嗯?!?p> 兩人往出走,打車去了一家燒烤串店。已經夜里12點了,這家還是燈火通明的,里面幾乎沒有什么空位置,坐滿了人。
后來,服務員給他們在角落里找到了一張空桌子,鬧嚷聲離的遠了些,也好。
兩人坐下,李行包攬了擦餐具的活,伸手把菜單遞到唐蘇面前,讓她點。
唐蘇低頭拿眼掃了圈,菜品不算太多,但都是經典的,她挑著點了一些。
站著點餐的服務員問:“什么辣度的?”
李行看了眼唐蘇:“我隨意,你能吃辣嗎?”
唐蘇思索片刻后朝服務員說:“那就變態(tài)辣吧?!?p> 說罷觀察了下對面的臉色,見他沒有異議,便說道:“就這樣吧?!焙仙狭瞬藛芜€給了服務員。
服務員走后,李行點她:“一心情不好就找刺激?”
言語間是帶著她上次喝酒的事。
好像每次情緒崩潰時,總能是在他面前出丑,巧的不得了。
唐蘇默了默,手指下意識摩挲著桌角。
他嘆氣,堅強的時候像身上穿著鎧甲,脆弱時候又風雨飄搖。方才在話筒里隱忍哭泣,像只在外流浪的小兔子,忽然被人找到一樣。
又回想起那夜,她面對吳威的倔強,兩個身影在腦海中慢慢重合……
他凝視她,目光黯沉……
唐蘇兩只眼睛里還有微微充血的跡象,但卻沒有腫,上眼皮部位的皮膚很薄,一點多余的脂肪都沒有,透亮的一層下能看見青色的血管。
那個胎記不算大,只占據了女孩眼瞼到太陽穴的位置,突出的兩邊像極了蝴蝶的翅膀。
李行的肩膀上也有一個類似這樣形狀的的胎記,不過他的是暗灰色的,看起來……
死氣沉沉的。
一陣鈴聲打斷了思緒,屋里實在有些吵,李行按了免提接起,里面?zhèn)鱽砹藦娮拥穆曇簦骸拔埂懈?,你睡了嗎……?p> “沒,什么事?”
強子那邊似支支吾吾的,又不好意思:“找你喝酒!行不行……”
李行掀起眼皮看了眼對面的唐蘇,唐蘇沖他點點頭,做了口型表示自己“沒關系”。
得到許可后,李行把店的地址給了強子,又讓他帶包煙,剛才自己出來的急,沒顧上拿。
不到二十分鐘,強子就推開門風風火火的進來了,眼神在店里巡視一圈,才在角落里找到他們。
他將兜里的煙扔給李行,調侃道:“哎呦!要知道唐蘇也在,直說??!我就不來打擾你們了!”強子痞里痞氣地沖李行挑了挑眉。
“大半夜喝酒,怎么?被甩了?”
林強聽聞愣了愣,不由得噤了聲,臉也苦了下來。
李行微訝,又問:“真的?”
強子裝出副不甚在意的模樣坐下:“她就是……哎!估計就是一時生氣,明早就好了!”
唐蘇記得那個女生,好像叫許蓉,那天跟著林強來的,不過沒與她說過話,看起來倒像個好脾氣的。
林強與許蓉是發(fā)小,上的一個小學的,后來又是一個初中的,只不過再后來升高中時,兩個人去了不同的學校。
林強在綏華,許蓉在二中。
李行問:“這次又因為什么吵的?”
初中時,倆人一周七天能吵三天,剩下那四天就在自己面前膩味。
強子撇嘴:“許蓉班里有個追她的,那孫子明知道她有對象,這不找揍嗎?!”
又仿佛是到了憤怒點,聲音驟然升高:“我看她是心疼了吧!跟我又吵又鬧的,說我不尊重她!”
強子用手指著自己看向李行:“哎?說我不尊重她?!老子到現在一根手指頭都沒碰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