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是小姐帶著小小姐回來了。”
一位穿著樸素干凈衣衫，看起來大約有四十多歲的阿姨，正彎著腰對著坐在輪椅上那位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穿著整齊的老太太低聲說道。
老太太眉眼干凈，皮膚白皙，即使坐在輪椅上也不見萎靡，深紫色雙扣暗紋旗袍包裹著她筆挺的身姿。
歲月帶來的一層層皺紋暴露了她的年齡，卻也無法掩飾她優(yōu)雅的氣質(zhì)。
那是四月的外婆，莫家如今的當(dāng)家人。
“娘。”莫寶華輕輕的叫了一聲，聲音里已經(jīng)不見剛來時的欣喜卻帶著絲絲緊張的問，：“您的腿好些了么？”
“還死不了?！蓖馄诺幕卮鸬?。她一雙狹長的鳳眼悄悄地瞄上了莫寶華身旁的四月。
“小丫頭，過來?！彼泡p了音調(diào)朝著四月招了招手。
如果是沒有長大后記憶的四月，一定會躲到媽媽身后，哭著讓媽媽趕緊帶她回家。
因為這位她沒見過的外婆，是一個喜怒無常愛打罵人的老妖婆，還拆散爸爸媽媽，壞人一個無疑。
而這些，是奶奶從小就給她灌輸?shù)挠洃洝?p> 可，這是擁有著長大后記憶的四月啊。
面前的老人在她最無助的時候給了她最大的依靠，在她被人懷疑的時候給了她最大的信任。而在她第一次自殺未遂后，這位老人本也不太康健的身體，因驚嚇過度隨之而去。
這是四月心里永遠的痛。
是面前這個老人用生命換來了四月后來的清醒。
四月死死壓抑住要噴薄出來的情緒，臉上帶著甜甜的笑，大方地走到老太太跟前，親昵的問道：“您就是四月的外婆嗎？您可真好看。”
老太太原本還有些故意崩著的臉，一下子笑開了懷，側(cè)著頭對身邊的阿姨說：“這鬼丫頭，不知道是像了誰”。
“像極了小姐小時候。”旁邊的阿姨帶著寵溺的笑低聲道。
“哼，才不像她，她哪有這么討喜，就你成天兒見的替她說話?！?p> 老太太好似這才想起來還站在一旁的女兒。
“進來吧”。
她依舊淡淡的說。
莫寶華深深的舒了一口氣，跟著前面的人抬腳走進了客廳。
何姨，也就是推著外婆輪椅的那位阿姨，她叫人端來了些果子糕餅上來。
這是宏興果子店的白糖果子，是外婆愛吃的那一口兒，白白的糖粉包裹著炸得酥脆的果子，做法簡單，也是四月最做的拿手的一樣吃食。
因為外婆愛吃，所以四月格外留意。
再過幾年，這家宏興果子店就會不復(fù)存在，因為，做果子的老師傅病故了。
老師傅的兒子把店賣給了一個外鄉(xiāng)人。
那外鄉(xiāng)人把那家店改成了當(dāng)下流行的蛋糕店。
可久居在D城的人都是吃著老果子長大的，蛋糕再美味，也不是大家的心頭所好。
后來那家店一落千丈，淹沒在吃食愈發(fā)多樣新鮮的美食長河中。
吃著果子的四月想起往事，又差點淚崩。
趕緊打住了回憶。
她坐在外婆身旁的一個小墩子上。
客廳的整體裝修非常民國化。
這本來就是民國時期的一座老宅，是外婆娘家的祖屋。
那時候，外婆的家族在這D城之中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望族。
結(jié)果家族內(nèi)部分裂，族里養(yǎng)的子弟們都不上進，逗鳥，遛馬，賭博，抽大煙，死得死殘的殘。
而一個龐大的家族最致命的危險就是后繼無人，外婆又是女兒身，即使心中有抱負也寸步難行。
后來家族一夕敗落，連祖屋都不保。
好在外婆嫁給外公后，女人們也從社會中徹底得到了解放，她憑著出奇的商業(yè)天賦大展拳腳。
終于讓外公這個小家族在D城立住了腳跟，成功擠進了D城的上流家族之列。
后來，外婆又從別人手中買回了這套房子。
莫寶華兄妹五人全都從這里出生，這里，也漸漸成了莫家的本宅。
“怎么，你是后悔了？決定回來了？”外婆捏著四月的小肉手頭也不抬的問。
不用說，肯定是問莫寶華。
這使得莫寶華哭笑不得，連忙解釋道：“娘，你在說什么呢，四月都這么大了，再說我和天瑞感情好的很?！?p> “哼，那你回來做什么？”外婆有些懊惱道。
“我聽寶斌說您腿摔了，我擔(dān)心您就回來看看?！蹦獙毴A有些無奈的說。
“噢，你還知道有我這個娘？我以為你讀書讀到狗肚子里去了，心里眼里全都是那點子污糟人，禮儀孝道全沒了呢。”外婆毫不客氣的責(zé)罵著女兒莫寶華。
只見莫寶華一下子站了起來，臉當(dāng)時就拉了下來：“娘，您有話就不能好好說嗎？您對我有氣，就朝我撒，何必牽扯別人?！蹦獙毴A氣悶的說完，就要拉著四月離開。
何姨立馬上前拉住了莫寶華勸道：“寶華，你聽何姨一句勸，別跟你娘斗氣了，你們娘倆都蹩了這么多年了，老太太年紀也大了，身體也不好，你可別再氣著她，再說了，母女哪有隔夜仇的?！?p> 說完又朝著外婆恭敬地說道，：“老太太，寶華是我看著長大的，她不止長的像您，脾氣也是跟您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您何必給自己置氣呢，再說了，小四月都長這么大了，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p> 見外婆沉默著沒說話
何姨就連忙走出去邊吩咐院子里打掃的保姆：“小姐今天在家吃午飯，去讓廚房多添幾道小姐愛吃的菜”。
外婆繼續(xù)沉默著。
過了一會兒。
她沒理莫寶華，轉(zhuǎn)頭笑著問四月：“丫頭，今天住在外婆家好不好？”
四月正在想著如何緩解母親和外婆之間的隔閡與尷尬，就聽到外婆如此問，很愉快的答應(yīng)道，：“太好了，我要和媽媽還有媽媽的媽媽一起睡覺嘍?！?p> 雖然四月很不耐裝成八歲的小孩子，但為了母親和外婆，撒嬌裝癡什么的咬咬牙也做的出來。
聽四月這么說，那兩位正在僵持的母女誰也不接話茬，場面一度安靜的讓人很是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