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國新歷十一年冬,溫都城主迕逆,呼延國國君下誅殺令,溫都王族凡年滿十六男丁格殺勿論,年滿十四女眷一律沒入宮中,年幼者流放極北苦寒之地,終年不得返回溫都草原。
一貫剛正不阿的大王爺竟然在朝堂之上為溫都可汗求了情,同宰相當中辯駁開來。國君大怒,當庭責罰了大王爺禁足半月,任何人不得往來,削了俸祿一年。
大王爺本就不愛阿諛奉承那一套,大王府平日里也是素來不喜那些登門攀關(guān)系的投機鼠輩。眼下又被罰了禁足,自然更是門庭冷落。大王府與溫都的關(guān)系錯綜復(fù)雜,朝中原本巴結(jié)著呼延良的一眾大臣,眼下唯恐避嫌不及,爭先恐后同大王府劃清界限。
清理花房的兩個侍女一邊剪枝葉一邊閑聊。
“王爺這次啊怕是犯了國君的禁忌了,這往重里說,這可是皇子里通外國。咱們王爺本就是繼承人,旁人避嫌都來不及呢?!?p> “哎,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畢竟咱家王妃是溫都公主,小婿為岳丈說情,雖然于君臣禮說不清,但于情理卻是通的?!?p> “不知咱家王妃怎么處置,也不曉得王爺護得下不?”
……
溫瑜站在門口,聽著遠處花房侍女的話,回身看這風波之下的王爺?shù)惯€鎮(zhèn)定自若地飲茶:“王爺今個兒在朝上求情了?”
呼延良沒回應(yīng),神態(tài)自若地拿著桌上的茶鑷子夾了一簇茶葉扔進壺里。
“以后不必這般為我,溫都一事,著實沒必要搭上一個大王府。”
呼延良沒回應(yīng),仍是飲茶。待溫瑜走近了,他才發(fā)現(xiàn)她臉上竟是掛著淚痕的。
“怎么哭了?”呼延良放下手里的茶盞,為溫瑜拭去眼淚,讓溫瑜斜倚在他懷里說道,“父皇未必是真心罰我,不過是殺雞儆猴以儆效尤罷了。溫都的事多有蹊蹺,待本王從長計議,定能想到法子。”
呼延良將懷里的人緊了緊,溫瑜的眼角還掛著淚,有淚珠掛在她濃密的睫毛上。
“什么法子,眼下父汗被降罪,我那幾個哥哥又都是些莽夫,溫都草原眼下已經(jīng)反了。這下反叛的罪名,假的也成真了?!?p> “戍邊駐扎的戰(zhàn)士一天三封的戰(zhàn)報往里傳。你好好跟著我,我雖保不住溫都,但定竭力保全你?!毖巯聹囟即_實已經(jīng)有了動作,溫都草原內(nèi)部群龍無首,早就自亂了陣腳。呼延良知道溫都一脈的案子估計還要追溯許久。旁得人眼下他護不住,但溫瑜他是一定要護住的。
說罷,涂匡從前門進來,屈膝一跪:“王爺,宮里的消息,溫都案明日午時,當街問斬?!?p> 溫瑜聽罷,哭得更兇了,在呼延良懷里抽泣著,身體止不住顫抖。呼延良不悅地瞪了涂匡一眼,自己好不容易哄好了人,涂匡這一句話,又白費了。
涂匡自知失言,連忙退了出去。
“囡囡乖,不哭了,把這湯喝了。這幾日你茶飯不思,不吃飯是要出事的。喝了湯,你就回房歇息。”呼延良從侍女手上接過羹湯,吹涼了喂到溫瑜嘴邊。溫瑜在他懷里抽泣著表情木訥地張嘴,小廚房精心熬制的羹湯平日里她是最愛喝的,今日卻是食之無味了。
“明日午時問斬,不足十二個時辰了,這該如何是好?!睖罔ず攘藥卓冢袷窍氲搅耸裁此频?,從呼延良懷里突然起身,呼延良一個慌神,忙把手里的羹湯放下,追出去。
溫瑜取了墻上掛著的挽弓與箭袋這便要走。
“你要去干嘛?”呼延良追出去,眼神示意門外候著的涂匡關(guān)府門。
“我去劫囚車?!?p> “一人一騎一弓,去送命?溫都草原牽連進去的人還不夠多嗎?”
“那我也不能這般坐在這里等著我父汗和兄長的死訊傳到我耳朵里吧?!睖罔?zhí)意要走,呼延良攔住她,溫瑜拿起弓背就要過招。呼延良不舍得傷她,拿劍柄見招拆招地攔著。
“父皇派了九段上位高手看守,你連我一個人都打不過,何況面對若干個九段上位高手?”呼延良雖不慣用弓箭,慣用的兵器是自己的玄鐵重劍,但地面近身攻擊,溫瑜的水平遠遠不能敵。
十幾招之后,呼延良將溫瑜牢牢得鉗制住。劍柄扔給近處的護衛(wèi),呼延良一個橫抱不由分說地將溫瑜抱走:“你若恨我便恨我,眼下的朝局我只能、也只想好好保住你?!?p> 將溫瑜送回屋里,呼延良對涂匡吩咐,增派了兩隊人馬守護溫瑜的房間,非王爺之命任何人不得出。溫瑜回房后圍著房間一圈又一圈地踱步,旁邊的侍女按照王爺?shù)姆愿澜o她安頓好后立在一旁伺候,溫瑜踱步之后就坐在案前一言不發(fā)。
“王妃,小廚房送來的晚膳,王爺令奴才無論如何也要勸您吃了。”
溫瑜自然不會為難自家侍女,站起來穿過中堂,走到餐桌前坐定。餐桌正對著一扇半掩的窗,窗外已暮色四合。
“這么快就入夜了?!睖罔ね巴獾哪荷匝宰哉Z。窗外呼延良派來守衛(wèi)自己的人馬身影隱隱約約得映在窗上。
“王妃生氣了?”見她遲遲不動筷子,侍女怯生生地問。
溫瑜看了看大王府內(nèi)戒備森嚴的景象,搖搖頭:“不氣,王爺他終究是為了我好的。”
溫瑜拿著金湯匙攪動著羹盅,漫不經(jīng)心地說:“若我沒猜錯,這里面想必放了藥吧。”
放了迷藥,好使自己一覺睡過今夜直到明日。待她一覺醒來,父兄一案早了結(jié),了無牽掛。可如此這般,溫瑜自問真的能放下嗎?不能。只怕此時若是不做些什么,她將心懷遺憾愧疚終生。
侍女聽到這話,正往溫瑜碟中布菜的筷子一抖,筷子中夾住的菜掉落在桌子上,慌忙垂首跪拜:“回王妃,奴才就算有一萬個膽子也不敢這般對您啊?!?p> “不妨你的事兒?!睖罔だ^續(xù)攪動著羹盅,似有似無地笑了一下,“這羹還是不錯的,就是我今天不想吃甜羹了,賞給你了,你吃了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