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瑜舉著紗幔擋雨,往安慶殿宮外跑。正巧與撐著傘向里走的呼延良遇了個正著。
她沖進他的傘里,將頭頂舉著的紗幔拿開,拍了拍自己的額間肩頭落了的雨。
呼延良將傘往溫瑜的方向歪了歪,確保她一絲一毫都淋不到雨,兩個人走到宮門外,上了馬車。
好在這春雨的寒氣不盛,溫瑜在馬車上用紗幔將頭發(fā)上的水擦凈,看著馬車行進的方向似乎并不是回王府的路。
“去哪兒?”溫瑜挑開帷??戳丝矗晗碌煤芗?,馬車兩側的騎兵護衛(wèi)眼下都披了蓑衣。
“隴南銀子的事該有個了結了?!焙粞恿紝罔さ娜彳浀男∈址胚M自己的腿上,反復揉捏著。呼延良思考的時候手頭總愛摩挲些什么東西,平日里便玩弄身上帶著的玉把件,或是旋著拇指上的玉諜。這溫瑜在身邊的時候,他就喜歡將她細滑柔軟的手拽過來揉捏。
溫瑜知道呼延良閉目養(yǎng)神這便是又在想事情了,便乖乖坐著不打擾他。
“怎么,九公主同你談了些什么?”呼延良摩挲著的動作停頓,眼睛也倏然睜開。
“沒談什么?!焙粞恿疾碌搅司殴鲿f些什么,也知道溫瑜為何不愿意明說給他聽。
馬車外的雨下得還是很急,馬車內,靜到只能聽到兩個人的心跳聲。
馬車停頓前的晃動打破了兩人含情脈脈的對視。馬車停在了巷口轉角的暗處過了一會,涂匡戴著斗笠披著蓑衣從巷口匆匆走過來,對著軒窗稟報:“王爺,人來了。”
呼延良聽見這話,右手稍微挑起帷幔,看著巷口披著黑衣的一男一女:“小心跟著些,別露了馬腳?!?p> “王爺?不如我去跟?”溫瑜雖然沒看清這兩個黑衣人是誰,但自己輕功該是比侍衛(wèi)要好得多,便主動請纓。
“王府的人手還是夠得,還不需要自家王妃親自上陣?!焙粞恿祭^續(xù)閉著眼靠著,左手揉捏著她的指腹,右手摩挲著手里的金石。哪里舍得要她在這大雨滂沱的日子跑出去淋雨。
“王爺這等的是什么人?”雨勢越來越大,派去跟梢的侍衛(wèi)久久沒有回音。王爺?shù)顾坪跻彩遣患钡臉幼?,仍是巋然不動地靠坐著。
“左樸燾?!?p> “左樸燾?”溫瑜腦海中浮現(xiàn)出那張尖嘴猴腮、干柴蠟黃的臉。再想想那日信王妃同他在一起的情形,心里便止不住的犯惡心。
“怎么了?”呼延良聽著她的話沒繼續(xù)說下去,睜開眼看了看,看著她臉色有點不好看。
“我那日左閣老壽辰遇上過左樸燾?!?p> “嗯?!弊髽銧c是左閣老的胞弟,胞兄壽辰,出現(xiàn)在左府不足為奇。
“我那日瞧見了左樸燾與信王妃偷情。”就算是這么說出來,溫瑜還是覺得撞見那一幕像是吃了蒼蠅一般惡心。
“左樸燾與信王妃在廂房偷情。隨后有持弓弩的刺客刺殺二人。不過這刺客,今個九公主承認了,是她的人?!?p> “那這手傷,便是那日在左府壽辰時救他們二人傷到的?”呼延良當時遠在隴南,暗衛(wèi)上報的只是王妃受了手上,他并不知道是何緣由。
溫瑜點了點頭,又繼續(xù)把今日九公主承認戲園子刺客也是她所為的事講給呼延良聽。
“她說她不要你的命,那她要什么?”呼延良聽完溫瑜完整的把西京這些日子的事情都復述了一遍,倒是也并不見驚訝。
溫瑜支支吾吾起來,似乎,九公主的要求對她來說像是個難言之隱。呼延良將右手的金石收回袖里,兩個手攥著她的手,“她就是用這些事情來要挾你,要你勸本王不要奪嫡?”
“你怎么知道?”溫瑜第一反應這話說出口,才覺得失言,再圓卻也圓不回來了。果然,什么事情都瞞不過王爺?shù)幕鹧劢鹁Α?p> “九公主想要的無非就是權,她要你我的命,沒什么意思。專挑著我不在西京的時候下手,不過就是敲山震虎?!本殴髦篮粞恿夹睦锸裁吹姆至看?,所以專挑柔軟的地方拿捏。
“那你?”溫瑜想問后半句,那這皇位你還爭嗎?可是想想神谷山神女的秘密,想著呼延良還不知道,便又不敢再問。
“你想我怎樣?”呼延良雙臂張開,舒展地向后仰躺著,將溫瑜拉進懷里。
“爭?!?p> “好,那便替你爭一爭頭頂那一支鳳釵?!彼捳f得輕巧,仿佛當真只是為博紅顏一笑這般簡單。
呼延良知道神女的秘密。自己若是真的不爭了,那溫瑜便身陷囹圄,他又怎么能讓溫瑜身陷囹圄。更何況,眼下的西京,便是他再不想爭,又哪里有過退路呢?
生在皇家的兒子,尤其是生在皇家堪當大任的皇子。你不爭,也會有人逼著你爭。你不要,也會有人送到面前求你要。到頭來,還不都是一樣的手足相殘的結果。
呼延良心里嘆了口氣,沒對溫瑜表現(xiàn)出來。只當還是玩笑,說要為她爭一支釵頭鳳。
兩人話說完過了一會,方才跟梢的人回報,黑衣男女進了左家祠堂。
左家祠堂內,此刻晦暗無光,堂外又是風雨大作,僅有香案前的一點燭火,襯著有些凄厲滲人。
那尖嘴猴腮的那人此刻正用麻繩勒著瘦弱的女人的脖子,女人手抓著頸間的麻繩,腳在地上無助地蹬踹。
“說!你個賤婢,將銀子藏到哪里去了?”
“老爺,老爺,求求您放了可卿,可卿真的不知道?!贝丝檀顾罀暝呐?,便是剛嫁入左樸燾府內的侍妾葉可卿。
“說!銀子去哪了?”那男人面露兇光,拉著麻繩的手緊了又緊。
眼看著女人的腿漸漸失去動作,怕是要咽了氣,祠堂的燭火突然熄滅。緊接著,黑暗中傳來腳步聲。
左樸燾放下麻繩,拿起一旁的佩刀,警惕地在黑暗中左右張望,連聲問,誰,是誰。
“左大人,在找誰?”
左樸燾聽見聲音身軀一震,舉著刀的手瑟瑟發(fā)抖,腿腳像是被束縛住,動彈不得。
“誰,你是誰?”
“銀子呢?”
“你到底是誰?!”
“銀子呢?”左樸燾又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了一遍來者何人,而這來人只要銀兩。
腳步聲更近。忽然,祠堂的燭臺再度被點燃。燭光中,那來人的臉在左樸燾眼前隨著火光浮動。左樸燾撲通一聲跪地,連連磕頭求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