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峰的內(nèi)心受到了打擊。
不是很大,但也不小。
當他得知這二兩銀子是寶玉的趕考經(jīng)費時,瞬間就和寶玉基情了一把。
他握緊寶玉的手,意味深長的說道:“你是我的好兄弟,好兄弟,一輩子,日后咱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而當他得知林東石堅持要去自己家把這件事告訴趙雪城的時候,他沒說什么,他認為,人在著急的時候,辦錯事的可能性也會大幅增加,我不怪你......都是好兄弟!
他說完這話,林東石的臉就紅了。
現(xiàn)在的關(guān)鍵問題是,自己的人是出來了,而且悄無聲息,沒有讓這件事進一步擴大影響,但寶玉的二兩銀子拿什么還。
寶玉娘是個認真的人。
而且寶玉也說了,他娘基本上過幾日就會翻看一下裝銀子的那個小匣子。
我家的錢可都在那里面,銀兩只有這二兩銀子。剩下的都是銅錢,太過明顯,到時候萬一......
不是萬一,是肯定會被發(fā)現(xiàn)的。
一旦發(fā)現(xiàn),后果同樣很嚴重。張峰知道,這錢必須盡快還,不能耽擱。
素生哥,莫不如,你把你家的......
此時,委屈的寶玉心里比他更急。三個人站在距離趙家不遠的巷子口,面色愁苦,想要說什么,又始終沒說出口。
張峰剛出虎口,心情還未徹底平復。
不論任何人,哪怕被當做是流寇,也不愿背上一個流mang的罵名。
萬一如此,一世清名付諸東流,那是任何正經(jīng)人都不愿意看到的。
張峰想了想,幫他說出了想說的話。
我家現(xiàn)在就剩三張床了。前幾日連牌匾都被人拿走,家里的桌椅板凳一樣不剩,除了宅子,沒什么可賣的了!
寶玉知道張峰說的是實話,只是從他的口中說出,哪怕是重復一遍,也多少能讓自己空蕩蕩的身心稍安。
幾個大男人說著,就覺得做男人實在不容易。尤其是做一個沒錢的男人更是不容易。
不管怎么說,這二兩銀子至少讓張峰脫離了虎口。
張峰感謝寶玉,但至于寶玉出的話也引起了他的深深的擔憂。
現(xiàn)在趙家上下確實已經(jīng)沒啥可賣的了。下一步怎么辦?
難道老天爺讓我穿越大明就是為了做一個不折不扣的敗家子的嗎。
蒼天要有眼啊......
張峰一喊,就感到胸前憋悶了很久的一口惡氣漸漸地隨風飄散。
富人有富人的活法,窮人也有。
寶玉,這幾天都沒去搬磚,家里人已經(jīng)是有一頓沒一頓的了,你......
回到家中時,張峰的手里拎著一份外賣。
這是寶玉娘給的飯食,他沒對七音說是寶玉娘給的,他說是自己二十文錢買來的。
一頓飽餐,解決不了什么根本問題。
關(guān)于那個賣了祖宅,一家人辦到鄉(xiāng)下居住的想法又被七音重新包裝后提出了出來。
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生活,張峰也很向往,只是,說到底,賣了祖宅,回到鄉(xiāng)下,畢竟不是張峰所愿。
關(guān)于這個提議,這一次,趙雪城沒有再插話。
他躺在病床上,顯得氣息有些微弱。一是餓的,二是病情確實變得越發(fā)沉重,整個人絲毫沒有精神。
張峰看著心疼,但這個提議,最終還是被他給否了。
賣了祖宅,我這個義子,以后還要不要見親戚朋友了。關(guān)鍵的一點,很丟人。
張峰不想丟人,他想爭氣,他發(fā)誓要做一個爭氣的人。而做一個爭氣的人,最關(guān)鍵的一點就是要有干事業(yè)的心勁兒。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腦海中閃現(xiàn)出亮閃閃的銀子。
他沒有告訴其他人,獨自一人再次來到了鳳凰山那個不知名的山坳中不知名的大石頭旁。
站在這里,他似乎沒有了上次的恐懼感。
或許是這種恐懼已經(jīng)變成了某種希望,變成了活下去的唯一指望和勇氣。
繡春刀,有什么用?
現(xiàn)在張峰的眼里,這柄刀就是食物,就是義父的藥錢,就是七音的首飾和笑容。
當然,這也僅僅是他的想法,不到迫不得已,賣刀這種想法,他也想不出來。
賣刀!
不得不說,這個想法很大膽,也需要很大的勇氣。
一個錦衣衛(wèi)就這一柄繡春刀,賣了,就沒了。
他坐在大石頭旁的一個小石頭上,認真的思考著,現(xiàn)在除了賣刀,似乎也別無他選。
賣了這把刀應該也沒什么,難道還會被人發(fā)現(xiàn)不成!
他有些猶豫,但又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樣優(yōu)柔寡斷。自己又不想穿上飛魚服,做什么錦衣衛(wèi),他只想盡快成親,盡快治好義父的病,盡快光耀門楣,找回所有失去的東西。
對著錦衣衛(wèi),他沒有多想,他只覺得此時此刻這些東西,和這個身份就是個累贅。
是累贅就要盡快拋棄,最好拋棄的遠遠地、干干凈凈的。
他沒有再多想什么,一家老小肚子餓得咕咕叫,也不容許他再多想什么。
他拿起繡春刀,抽刀出鞘,一道寒光乍現(xiàn)。
他的眼中放出一道精芒,一個充滿了邪惡的念頭出現(xiàn)在他的腦海,卻也只是短暫的一刻,似乎根本影響不了什么。
他冒出的這個看似大膽的計劃,很快被腹中的一陣亂叫打破。
他太餓了。以至于,即便現(xiàn)在讓他穿上飛魚服,提起繡春刀,也像他的屬下靳深那樣去玩一場敲詐的游戲,怕他也是會體力不支的。
況且,他不會這么做。
靳深可以,但我不可以,我是張峰,我是趙家的義子,七音的未婚夫,敲詐這種事不是錦衣衛(wèi)應該干的。
他依舊把刀卷起來,裝在了一個布袋子里,離開了這個山坳。
......
昨夜下了雨,路很滑。
張峰走在下山的路上,終于感覺到了一股久違的悶熱。
這是他穿越來大明朝之后,第一次感覺到熱。
明末是歷史上著名的小冰河時期,雖然在翻看歷史書籍時,也就是匆匆一瞥,但當他真正身處這個寒冷的世界的時候,一切可都不是鬧著玩的。
小冰河時期還會持續(xù),這意味著很多人會被餓死,甚至凍死,整個明王朝的滅亡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小冰河時期造成的,他知道這個知識點,但別的明朝人還不知道。
因為小冰河,天氣異常。北方的土地早已經(jīng)干旱很久,因為干旱,很多人顆粒無收,食不果腹,成了山野綠林中的好漢。
干旱也造就了一支又一支的明末起義軍。
這些起義軍虎嘯山林,與傳統(tǒng)的山野綠林有著明顯的區(qū)別。他們有實力也很愿意和官軍發(fā)生正面沖突,甚至,攻城略地,盤踞一方。
具有很明顯的一支軍隊才會有的組織紀律和戰(zhàn)略意圖。
餓,是會讓老實人變壞的,餓,也會讓張峰下定決心賣了手中的繡春刀。
張峰知道。在這段歷史洪流中,誰也不知道自己的明天會是怎樣,誰也想不到,大明朝就此會走完幾百年的歷史進程。
一代人有一代人應該干的事,對于農(nóng)民起義軍這件事,張峰認為不論孰對孰錯,戰(zhàn)爭是一定要反對的。
如果有朝一日自己真的如夢中那般,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手握軍機,背負乾坤,他也一定會想辦法阻止明末的混亂局面。
他走在濕滑的山路上,饑腸轆轆,卻也思緒萬千。
這是他一個人的世界,是一個外來者穿越者所面對的全新的世界。
他知道自己不是造世主,但他如果憑借一己之力,真的改變明王朝的命運,能夠抵御外來入侵,能夠解決內(nèi)憂外患的局面,不讓中國從此落后于世界潮流,哪怕只是一點點,那也是一件豐功偉績。
這是他此刻的想法,他才二十歲。所以這個想法在他看來也并不覺得成熟,況且現(xiàn)在的他什么也沒有。
他想著豐功偉績,手中的繡春刀也瞬間變得沉甸甸。不是分量,而是他的心情。
眼下的問題是,誰會料到一個錦衣衛(wèi)會窮到連繡春刀都要變賣的份上。
放眼整個大明疆域,怕也只有張峰一人敢這么干。
小馬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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