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墓碑
嘎吱~
推開木門，迎面撲來一股潮濕腐朽的氣息，葉陌下意識屏住呼吸，微潤的眸子略帶警惕的朝里面望去——屋內(nèi)積了很厚的灰，空泛清冷，似乎很久沒有人來過了。
葉陌眉頭微皺，提著包裹，抬腳走了進去。
轉(zhuǎn)眼間，其孤零零的身影被黑暗吞沒。
嗤呼
急促燃起的火折子迸出火花點燃了放置在桌上的油燈，橘紅的焰光如同光明神揮手驅(qū)散了方寸間的黑暗。
火光有些弱，葉陌提起油燈，照亮四方，仔細打量著屋內(nèi)的情況。
一番搜尋，他并沒有找到太多的線索。
只能確認，這間屋子是真的很久沒有人來過了！
來到木椅前坐下，葉陌臉色微沉，不知為何，他忽然有些心神不定。
“人都去哪兒了？”
葉陌沉思，一只手搭在桌面上，指尖輕扣，心緒紛亂。
“屋內(nèi)見不到絲毫打斗過的痕跡，應(yīng)該并非狩獵隊內(nèi)斗所致。”
“從屋子里累積的灰塵來看，最后一伙人離開的時間至少是在兩個月以前?！?p> “他們臨走時，很從容，和往常一樣。似乎根本意想不到，自己這一走，將再也沒有機會回到這里，桌子上，甚至遺留著一把刻著私人名字的剝皮刀……”
“寂靜林場是青山鎮(zhèn)很重要的一條狩獵線，荒野中蘊含著無窮的寶藏。我了解那幫人，一群唯利是圖的窮兇極惡之輩，青山鎮(zhèn)的律令攔不住他們，就算李青山親自下令也不行?！?p> “事關(guān)身家性命，乃至于一家妻兒老小，就算冒著殺頭的危險，也必然有人會鋌而走險?！?p> “這條路線不可能被放棄?！?p> 橘紅色的焰光張牙舞爪地在葉陌臉上搖曳，他微微抿嘴，目光很冷。
“可如今人卻不見了，整整兩個月??！”
“如果林場沒有出事，那就只能說明——是青山鎮(zhèn)出事了！”
咔~
恍惚中，實木的桌面被他硬生生掰下一塊，他自己卻仿若未覺。
“青山鎮(zhèn)，巨怪……”
“不行，我現(xiàn)在就得走?！?p> 下一秒，他豁然起身，連手邊的包裹都顧不得了。
他現(xiàn)在腦子很亂，無數(shù)種猜想一一閃過，想得越多，心中就害怕。
他索性強行止住所有想法，全力奔襲，穿梭在幽暗的林間恍若鬼魅。
一只正在低頭啃草的青牛倏地抬起頭，一張牛臉上滿是疑惑，剛剛似乎有什么東西經(jīng)過，是風嗎？
一直到走出寂靜林場，葉陌心中一沉，這一路上波瀾不驚，沒有遇到任何詭異。
這無疑進一步證實了他心中某種猜想，絕非是林場出了事，青山鎮(zhèn)一定發(fā)生了什么。
“爸媽，小妹，你們可千萬不要有事啊……”
葉陌內(nèi)心焦躁不安，有些仿徨，有些無助，卻又隱隱猙獰……
直到天蒙蒙亮，葉陌風塵仆仆地趕回青山鎮(zhèn)。
還未靠近，就嗅到空氣中彌漫著腐爛的惡臭以及淡淡的血腥味。
葉陌驀然一振，遠遠地，他看見青山鎮(zhèn)的城墻竟然塌了。
那道坐落于荒野之中阻擋了不知道多少次異獸沖擊的雄關(guān)漫道，如今似是遭受了巨人的摧殘，整體垮掉，只余殘垣斷壁。
葉陌身子僵住了，張了張嘴，卻什么都說不出來。
他怔怔的望著那片斷裂的城墻，腦子成了一團漿糊。
城真的破了，是巨怪？
城里的人，都轉(zhuǎn)移了嗎？
爸媽他們……
他懷著一絲僥幸，卻又忍不住胡思亂想地朝著城里走去。
有野狗路過，嘴里叼著一塊早已干癟的肉塊，遠遠地見到活人，它并不懼怕，赤紅的眼珠反而透出貪婪。
它吃過很多的血肉，身體發(fā)生了它自己也無法理解的變化，它變強了，也變聰明了，嘴里的肉已經(jīng)腐爛，哪有新鮮的人肉好吃？
它齜牙咧嘴，躍躍欲試，它知道自己嘴里蘊含許多細菌，只要咬中獵物，哪怕比它強大的獵物也無法逃脫。
那個人逐漸靠近，野狗雌伏，做出攻擊姿態(tài)。
它與那個人類對視，眼中滿是暴虐與殘忍，它妄圖以此來征服敵人的斗志。
可忽然間，它愣住了。
空洞，不含一絲感情的空洞！
麻木，那雙眸子不帶一絲人氣兒。
就好像一具行尸走肉，尸體在行走，而靈魂已經(jīng)丟失。
葉陌從野狗身邊走過，無知無覺。
他此時已經(jīng)看到城墻后面廢墟，倒塌的建筑，滿地的尸體……
無形的恐懼將他籠罩，他幾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如丟了魂一般。
野狗望著葉陌的背影，忽然有些惱火。
幾個月前，它不知咬死多少個人類，還從來沒有人敢用這樣的目光無視它。
它喉嚨里發(fā)出低吼，既然敢無視本狗，那就付出代價吧！
瞅準時機，野狗猛地撲出，張開流著臭涎的丑陋大嘴，照準葉陌的大腿狠狠咬了下去。
咔嚓？
野狗自行腦補了一口將對方骨頭咬斷的聲音。
然而事實卻是，這一嘴咬空了。
不但如此，野狗駭然發(fā)現(xiàn)，視線內(nèi)突然失去了那個人類的身影。
人呢？
它滿臉疑惑。
下一秒，劇痛襲來，它的身子如破布般飛了出去。
殘軀落在地上，溫熱的鮮血順著拳頭大小的傷口咕嘟咕嘟地流出來，血里伴隨著細碎的骨茬以及破碎的內(nèi)臟……
葉陌無視了野狗，緩步走到城墻根。
抬起頭，城墻之上，一道足有十多米長的猙獰爪痕令人望而生畏。
爪痕切入城墻極深，幾乎將整面城墻撕裂，旁邊有一道巨大的缺口，是某種龐大的巨獸用身子直接撞出來的……
默默盯了一會兒，葉陌艱難地邁步跨過城墻。
但很快，他又走不動了。
呆呆的望著眼前的一幕。
尸體，到處都是，隨意的散布在城市的各個角落……
整個城市徹底淪為了一片廢墟，沒有一處建筑還是完整的，也沒有一個人還活著，死寂，惡臭，整個青山鎮(zhèn)仿若鬼蜮。
葉陌一瞬間被抽光了所有的力氣，他的腿止不住的顫抖。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
他嘴里反復(fù)念叨著這句話，身體勉強遵循著本能，朝著記憶中的方向走去。
回到記憶中的小區(qū)，這里同樣沒有幸免，所有的高樓全部倒塌，廢墟中殘留著巨獸的腳印。
地上掩埋著白骨，坑坑洼洼，殘缺不全，其中不乏被野狗啃食過的痕跡，
“我，我來晚了?！?p> 葉陌嗓音沙啞，目光空洞。
“是我的錯，我應(yīng)該早些回來的……”
他頹然地跪在廢墟之前，眼中有淚水悄無聲息地流下。
“我不該出去這么久……一切都是我的錯，在最危險的時候，我沒有守護在你們身邊，你們會責怪我嗎？”
葉陌腦海中浮現(xiàn)出大樓倒塌之際，父母瘋狂地沖入小妹房間，不顧一切地將小妹保護起來，卻又忍不住帶著一絲擔憂地抬頭望向窗外的畫面……
“還是說，在那種時候，你們也在擔心我……”
“巨怪……”
“呵呵，哈哈啊哈哈哈……”
氣急攻心，一口淤血吐出，葉陌眼前忽然一黑，竟然直接昏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葉陌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手腳都被野狗撕咬著。
牛犢大小的野狗齜牙咧嘴，牙都快咬掉了，卻也只是擦破了點兒皮。
咔
葉陌沒有再給它們機會，面部表情地扭斷所有野狗的脖子，如丟破布般隨手扔到一邊。
手腕上的傷口一直血流不止，似乎混進去了某種細菌，他感覺有些頭腦發(fā)熱。
沒有處理傷口，葉陌默默地走到公寓樓廢墟中，彎下腰，開始一點一點的挖掘。
他將廢墟中掩埋的尸骨一具一具挖出來，清理干凈，然后擺在空地上。
一天，兩天……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身上的衣服爛成碎布條，兩只手掌血肉模糊，骨頭隱約可見。
整整一百三十七座墓碑，葉陌不知道這里面有沒有自己的家人。
或許有，或許沒有！
他希望有，又希望沒有！
葉陌面無表情地站在墓碑前，茶飯不思，整整七天，最后喃喃道：“我走了，等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