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眾矢之地（2）
每天大概十點左右，老山都會走過二環(huán)橋下。手里也總會帶著些小魚小蝦魚鰓一類的東西，然后樂呵呵地蹲到環(huán)島綠化的假山那里，屁顛屁顛地叫仔過來。
嗯嗯，猜的不錯。
一只黃白相間的橘貓，回應(yīng)著，試探性地靠近著。
“貓啊，跟我回家不？”
“喵……”
“這天可冷了，你都住哪里呢？”老山有一句沒一句地跟貓說著話，然后把帶來的東西放下，看著貓享用美食。“貓啊，我可老了，再過兩年就干不動了。我要把你養(yǎng)饞了，你又不跟我回家，以后可怎么活??？”
“喵……”
“我跟你講，馬上就要過年了，我家的娃兒和孫兒就要坐飛機回來了，飛機你知道不？”老山想摸一下貓，但是橘貓不肯，反而更加警覺起來，“你吃吧，我不動你了。飛機，我年輕時坐過，可了不得了?，F(xiàn)在不行了，老了，飛不動了，也出不去了，就這么呆著，哪都不走了?！?p> “喵……”那橘貓自顧自地享用著美味，卻也像能跟老山溝通一般說著老山聽不懂的話。
“貓貓哦，不早了，明天我再來找你。”老山收拾完橘貓吃過的地方，滿足地朝家繼續(xù)走著。那感覺好像他拯救了世界一般偉大。
“喵……”橘貓悄悄跟著他，遠(yuǎn)遠(yuǎn)地跟著他，偷偷地跟著他。
“咳咳，咳咳……”
剛開開房門，便聽到臥室的床上，老婆子咳嗽的聲音。
“老太婆哦，喝水?！崩仙竭B忙心疼地遞過一杯溫水。
“老頭子，別忙了。我這病也不好啊。”
“你胡說個啥子嘛！聽江醫(yī)生的，她說你得養(yǎng)著，養(yǎng)養(yǎng)就好了。”老山叨叨著，又進(jìn)廚房，開始淘米煮粥?！翱瓤取?p> 不自覺地，老山也咳嗽了幾聲。嗯，家里有感冒藥，一會兒先吃些，下午還要回市場看看有什么需要幫工的好再掙點兒老婆子的藥費呢。
“老頭子，兒子來電話了?！?p> “知道嘍！”老山擦擦手上的水，趕緊接起電話。
“兒??！咋了嘛？啥時候回嘛？”
電話另一邊，他廣州的兒子有些不耐煩地說：“今年不回去了，孩子期末考試考的不錯，我們準(zhǔn)備旅游過年，領(lǐng)孩子去東北看看雪?！?p> “好得好得，領(lǐng)娃娃看雪。”老山欲言又止，強顏歡笑著。
“老爹，老媽的病好點兒沒？”
“好多了，好多了。別擔(dān)心，家里好得很。”
兒子有些不耐煩起來，“老爹，沒事兒別去市場幫工了，你都快七十了，也該享享清福才是?！?p> 老山為自己開脫這說：“在家不得要憋瘋了？我都曉得都曉得，沒事去吃吃茶，聊聊天就回了?！?p> 燃?xì)庠钌系乃疅_了，刺耳地叫著老山過去。
“兒啊，先不說了，不說了。水開了，水開了……”
老山舍不得放下電話，可又不得不趕忙放下電話去關(guān)火。老人嘛，都這般嘴笨心軟。明明想說好想孩子們回來過年，卻始終都只是說了一個“好”字。
“咳咳……咳咳……”床上的老婆子渾身發(fā)冷，不自覺地掖了掖手里的被子。
“老婆子，一會兒吃完飯，去醫(yī)院看看，你看著本本上是說著今天讓咱們回去復(fù)查的。”老山進(jìn)屋把老婆子扶起來，緩緩地一起走到餐桌旁坐下。
清粥小菜，這是老頭子唯一會煮的粥。一旁已經(jīng)放好了裝著病例本化驗單的兜子。老婆子不禁鼻子一酸。眼眶紅紅的，看著自己這個傻憨憨的老頭子。
“你看看你，多大的人了，每天吃飯都要鬧這么一出戲?！崩仙侥罅四罄掀抛拥谋亲印Ｚs緊把粥也遞到老太婆眼前。“好好吃飯，孩子那邊都好。你這病也好了，咱家就都好了。”
“嗯，難為你了。”
“你個老太婆子，都過了四十多年了，怎么反倒是矯情起來了?！崩仙奖臼莻€粗人一個，平日里卻只對他這老太婆愛護(hù)有加。
兩個人，吃過飯，打上車，去醫(yī)院復(fù)診。
醫(yī)院確實比上周來的時候人更加多些，大多數(shù)都是感冒咳嗽等著輸液的。老山讓老太婆坐到長椅上，自己熟練地掛號，然后拿著掛號單去排號。
“大叔，又帶著嬸嬸過來復(fù)診了？”江醫(yī)生看見老山，趕忙過去扶著讓他也坐到長椅上?！按笫?，你和我嬸子就在這里坐著就行，一會兒護(hù)士會按著這個紙上的號叫你們過來復(fù)查?！?p> “好得好得。江醫(yī)生你沒得休息啊？”老山坐下來，本想跟江彩霞江醫(yī)生拉拉家常，可看著這么多患者，也抹不開再耽誤江醫(yī)生接診。
江彩霞微微笑著說：“大叔，你看這么多患者，我們當(dāng)醫(yī)生的怎么舍得休息不是?！?p> “咳咳……咳咳……”老太婆又開始咳嗽了，也許是到了醫(yī)院的關(guān)系，周圍咳嗽的人不少，老太婆也便不自覺地跟著咳嗽的多了些。
江彩霞剛想離開，可看大叔旁邊的嬸嬸面色越發(fā)慘白難看起來，趕緊喚護(hù)士，領(lǐng)嬸嬸去做血常規(guī)，CT，胸片檢查。
“小雯，阿婆年歲有些大，你們走路的時候慢著些，多扶著點阿婆。”江彩霞還是不放心，叮嚀著?！坝浀梅雷o(hù)?！?p> “江醫(yī)生，我家老太婆怎么了？咳咳……”老山以前都是等著排號，這今天的特例讓他不自覺地?fù)?dān)心起來。
“大叔，沒事沒事。別怕，普通的檢查?！币贿叞参窟@大叔，一邊讓小雯也給大叔做檢查。
“大叔，一會兒跟嬸嬸一起做檢查，這些醫(yī)保都報銷的，不花錢?！?p> “好得好得，都聽江醫(yī)生的。”
“喵……”橘貓偷偷站到急診的窗外，看著老山，又看著江彩霞。老山?jīng)]注意到那橘貓，江彩霞卻看到了。從抽屜里翻出一根香腸，掰碎放到窗臺上。可貓貓今天卻也反常地，一直喵喵地叫著，遲遲不肯吃東西。
“快吃吧，我回去忙了?！?p> “喵……”
就這么叫著，好像不想讓江彩霞離開一樣?？韶堌埖恼Z言人又怎么會猜明白呢？
小雯帶著老夫妻倆做完檢查回來等結(jié)果。老倆口坐在長椅上，卻好巧碰到了老熟人。胖子六也被他婆姨逼著來看感冒來了。
老山看見胖子六打著招呼，說：“老六，你怎么來了？”
“我沒得辦法，家里那婆姨說我感冒了，怕傳染娃娃，讓我來醫(yī)院掛個水?？瓤取迸肿恿鲆娛烊艘矘返脽狒[?！澳闩憷仙┳觼韽?fù)查了？”
“這老婆子檢查，我也跟著做了個遍。江醫(yī)生說給報銷不花錢，讓我也體檢看看?！崩仙降靡獾恼f著。卻也不自覺地咳嗽了兩聲。
“江醫(yī)生，結(jié)果出來了?！毙■┠弥鴪蟾?，遞給江醫(yī)生。
江彩霞看著小雯的模樣，便知道，自己猜想的不錯。疑似冠狀病毒性肺炎，阿公的癥狀較輕，阿婆的肺部已經(jīng)出現(xiàn)陰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