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書生領兵2
豫州軍正搶奪間,忽然一股洪水突至,將空地上的豫州軍沖得七零八落。豫州軍大驚,慌忙掙扎著往岸上跑,休之的御林軍去而復返,將豫州軍殺得大敗。原來休之知道建康氣候,入夏后多雨,早已命參軍桓謐準備了數(shù)萬條沙袋,趁沒下雨的時候便將慈湖上游的一條河堵死,空出了一片河床用作戰(zhàn)場。這幾天連日陰雨,那條河被堵的地方已經(jīng)水位暴漲,此刻豫州軍已幾乎全部在河床上搶劫東西,休之便發(fā)令上游放水,被蓄積了幾天的洪水奔涌而下,勢不可擋,豫州軍當即大?。?p> 段方和諸部將拼死力戰(zhàn),帶了些人馬逃出重圍,往軍營里沖,卻遠遠地看到軍營內插滿了寫著“司馬”二字的軍旗,這也是休之派參軍殷約所為,本來是王欣那支軍隊的使命。豫州軍以為司馬休之已將他們大營占了,便大亂起來,士兵們四散奔逃,段方和諸將連殺了幾人,都無法震懾,士兵們還是逃散而去。
段方兵敗如山倒,他來不及后悔平日里沒有申明軍紀,迎面遇上一身戎裝的休之,他大叫一聲,“我段方與胡人大小數(shù)十戰(zhàn),威名遠震,怎么會敗在你這一介書生手里!”他揮舞大刀向休之沖來,恨不得把他碎尸萬段。
方明等眾將要出戰(zhàn),休之制止他們,提方天畫戟,親自來迎戰(zhàn)段方。他自領兵以來,被人輪番輕視,怒氣在胸中已經(jīng)憋了很久,現(xiàn)在一股腦地對段方發(fā)泄出來。幾個回合之后,便刺死了段方。
段方的尸體,從馬上跌落,臉上仍是驚怒不服的表情。休之從他胸口撤回畫戟的時候,帶出了一股鮮血,噴到了自己臉上。
這是休之親手殺的第一個人。
那鮮血滾燙似的,讓休之甚是驚愕。
雖然此人是叛將,是敵人,雖然他和休之以命相搏,不是他死,就是休之死??伤蛔约河H手所殺,死在自己面前,休之仍覺得內心震動。
這時,斜后方射來一支冷箭,休之聽到風聲不對,忙俯身躲過,回頭看時,正是韓延之。韓延之見偷襲不成,還被發(fā)現(xiàn),便是一驚,方明已縱馬上前,飛身而起,將他踢下馬,命人綁了。
休之回看戰(zhàn)場,不遠處,又看到謝峻正與敵將纏斗,眼看就不敵,他便把畫戟立在馬鞍上,摘下弓箭,瞄準敵將,一箭射去,敵將應弦而倒。
謝峻回頭看到是他,感激地沖他拱手致意。
休之將剛才親手殺人的愕然壓在心底,收拾心情,指揮沖鋒。他是天生的將軍,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使命。
此戰(zhàn),休之大獲全勝,斬殺無數(shù),還將豫州軍搶來的女子全部釋放,把他們搶來錢財還給了當?shù)匕傩?,還有一些財物,已被豫州軍殘兵敗將掠走,就無法追查了。饒是如此,百姓們仍是感激涕零,跪在地上叩謝休之的大恩大德。
御林軍戰(zhàn)勝回營,全軍這才埋鍋做早飯,一切都跟休之計劃得一模一樣。早飯也算是慶功宴,中軍帳里,諸將都向休之道賀。
謝峻叩謝休之的救命之恩,休之道:“你我是至親,又是同袍兄弟,何必言謝?!?p> 澹臺秋向休之請罪,“卑職愚鈍,竟輕視將軍,請將軍責罰?!毙葜畬⑺銎饋恚Φ溃骸板E_將軍苦戰(zhàn)不易,守住了慈湖,于朝廷有大功,休之本來就是一介書生,并不知名,諸將有疑惑乃是人之常情,我豈會因此怪您!”
方明綁了韓延之來,休之問他的姓名和職務。韓延之道:“段方將軍的親隨韓延之是也?!毙葜f:“那天我微服潛入豫州軍營,旁人都不聞不問,只有你攔住我,還算是忠于職守。”韓延之嘆了口氣,說:“可惜,還是沒能識破司馬將軍。否則,也沒有今日之敗。”
休之笑道:“我看段方對你也并不重用,你何必跟著他們謀反,自取滅亡?若你肯投降,我可以給你個機會,給朝廷效力?!?p> 韓延之以為自己偷襲休之,必死無疑,沒想到他竟要放了自己,當下十分感動,跪倒說:“謝將軍不殺之恩!韓延之誓死追隨將軍,絕不背叛!”
休之命方明解開他的綁繩,帶下去安置。
王欣也來請罪,他被綁著雙手,跪在地上,“末將有眼無珠,今日聽說將軍大破敵軍,才知道將軍神機妙算,非末將所能窺測。末將此前對將軍無禮,請將軍降罪!”
休之冷著臉,“你的罪,不是對我無禮,而是不聽將令。當日我說了,讓你死個明白!現(xiàn)在如何!”
王欣愕然,“末將,愿領軍法!”
休之便命人將他殺了。于是一軍皆驚,無人敢不從命。
豫州刺史庾楷聽到麾下猛將段方戰(zhàn)敗、死于司馬休之之手的消息,不禁大為吃驚。他不敢挑釁休之,思忖建康所在的揚州,據(jù)長江之險,地多湖泊,豫州兵以步兵見長,不利于水戰(zhàn),且勞師遠征,士兵多已水土不服,不如繞道避開休之大軍,從采石磯直取建康,才能速戰(zhàn)速決。哪知天不作美,陰雨連日,豫州行軍不利,人困馬乏之際,又被休之追上,大戰(zhàn)于牛浦,豫州軍大敗,庾楷被部將數(shù)十人拼死救出,逃往江州,去投桓玄。
捷報傳來,朝野振奮,朝廷當即加封司馬休之為平西將軍。司馬休之一戰(zhàn)成名,自此名震天下。休之又為有功將令向朝廷請封賞,特別表奏謝峻接替庾楷為豫州刺史,將自己的勢力深入豫州。朝廷全部準奏,休之大得人心。這支御林軍便傾心聽命,以休之馬首是瞻。
休之喜歡現(xiàn)在的軍旅生涯,雖然有時候夜半醒來,想起戰(zhàn)場上那些殘忍的殺戮,尸橫遍野,流血漂杵,還有無辜百姓的遭遇,也覺得心中惻然,但是,他知道,這些人的犧牲不可避免,他們也不會白死,總有一天,司馬休之將掃清寰宇,收復北方,創(chuàng)造一個清平世界,以告慰這些死難的亡靈。
八月初,荊州大軍先鋒楊佺期率水師五千人攻入江州湓口,江州刺史王愉不戰(zhàn)而逃,在臨川被桓玄軍擒獲。九月中旬,桓玄軍至歷陽,與楊佺期會師于橫江,大敗右將軍謝琰所部。司馬休之上書朝廷,稱他已平定豫州,愿帶兵馳援右將軍。
而司馬元顯已調前將軍王珣回師江州,便急命司馬休之揮兵東向,阻擊北府軍。又擔心休之不敵,便從御林軍又撥一萬人分守中堂、石頭城、署郊、宣陽門等要地,將京師層層設防,擺出一副決一死戰(zhàn)的姿態(tài)。
休之接到軍令,便回師東向,全軍日夜兼程,終于在離建康不足百里的小城竹里,阻住了北府軍前進的腳步。
兩軍對峙,劍拔弩張。
司馬休之身后是六千士卒,都是從戰(zhàn)場上幾番廝殺活下來的精兵。左右是十數(shù)名部將,簇擁著他立馬于帥旗下,觀察對面的北府軍戰(zhàn)陣。
對面這支軍隊,軍容整肅,殺氣騰騰,他們曾為朝廷抗擊北方胡虜,立下赫赫戰(zhàn)功,至今也是大晉朝的第一勁旅,今天卻殺向建康。休之這支軍隊來自虎賁軍,也是精銳,而且新破豫州,士氣正旺。兩軍一旦開戰(zhàn),無論誰勝誰敗,都是朝廷的損失。
司馬休之觀察著對面的將領,忽然在其中發(fā)現(xiàn)了劉裕,看服色,他已是司馬之職,不禁一笑。沒想到,望江亭一別,再見面竟然是兩軍陣前。
司馬休之再看對方主將不是王恭,而是劉牢之。果然如情報所言,王恭將北府軍精兵悉數(shù)委托劉牢之統(tǒng)領先行,自己僅帶親兵數(shù)百人,乘車隨后。
劉牢之。
休之與此人有過數(shù)面之緣,當日他還是晉陵太守,去北府軍大營勸阻王恭不要作亂,此人還出言維護,后來他被解職,與此人交接公務,還深談過一番,也算有些交情。
休之想到此處,便不顧部將反對,提馬上前,從容地邀劉牢之敘舊。
劉牢之便也騎馬過來,與司馬休之互相行禮。
“京口一別,久違尊面,劉將軍風采依舊?!?p> “今日重逢,平西將軍已是名動天下,果然是‘后生可畏’!”
兩人說完,都笑了起來,仿佛他們不是立刻就要開打的對手,而是老友重遇,閑話家常。
“劉將軍是當世名將,曾在淝水大敗苻堅,朝廷無一日忘記你的功勞。如今,怎么被王恭裹挾,竟要謀反?”
“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p> 休之聽此話頗有怨氣,忽然想通了為何京口離建康最近,劉牢之卻進軍最慢。
休之感覺劉牢之有投降的意思,便會意一笑,“今日天色已晚,我不欺你遠來勞頓,不如你我休兵,來日再戰(zhàn)。”
劉牢之大笑起來,“哈哈哈,平西將軍日夜兼程從豫州回師此地,只怕是更加勞頓吧。倒是老夫以逸待勞,今日若與你開戰(zhàn),只會教天下人說我勝之不武。也罷,來日再戰(zhàn)吧!”
他一句話的虧也不肯吃,如此計較,倒讓休之覺得好笑。
不管怎樣,總算是沒打起來,兩軍各退十里,各自安營扎寨,在竹里城外對峙起來。
當夜,休之在中軍帳里和衣而眠,思忖如何破敵。這是他自帶兵以來養(yǎng)成的習慣,大戰(zhàn)前夕,便不脫鎧甲,時刻備戰(zhàn)。一個傳令兵急匆匆走進來,奉上司馬元顯的一封書信。休之拆開一看,便笑道,“原來如此,都督大人神機妙算啊?!彼四ツ?,提筆寫了一封信,交給那傳令兵,“這封信是給劉牢之的,你務必送到王恭手上?!?p> “啊?”傳令兵接過來,非常疑惑,以為自己聽錯了。
“依令行事!”
“是!”傳令兵明白過來,連忙告退。
休之站起來,讓在旁邊伺候的方明給自己解了鎧甲。他伸了伸懶腰,活動一下筋骨,十分輕松地說:“我要好好睡上一晚,不是要事,不要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