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離打了個冷顫。
左耳之中，隱約有些發(fā)癢。是耳報神也隨之一同蘇醒了過來。
這黃豆大小的小人，散發(fā)著瑩瑩青光。
旋即，將他所聽到的東西，在江離的左耳之中講出，就好似有人，在江離的耳邊，竊竊私語一般。
“終于，終于有人來這臭和尚的廟宇之中上香了。好鮮美的味道，好熾熱的心臟。
若是能奪舍這幅身軀，我就無需被這具泥塑金身鎮(zhèn)壓了。甚至于，能夠修出法力，進入那人世之中，享受血食?！?p> 莊姑浮瞥了江離的左耳一眼，走上前去，不知從何處掏出一把線香，以打火石點燃。畢恭畢敬的三躬身，在香案之上的香爐之中，插上三根線香。
“地方簡陋，無處尋那盤龍大香。”
莊姑浮望著佛像，輕聲道：“想來，你也不會怪罪。
你既然自我放逐至此，就不會奢求香火了吧?！?p> 江離左耳之中的耳報神再度竊竊私語。
“哪里來的臭道士，真是虛偽。哪里有道士給佛像上香的。
快，快讓那小子過來上香?！?p> 江離望向莊姑浮。
莊姑浮上香事畢，將剩下的線香遞給江離。
“知道為什么給佛像上香嗎？”
莊姑浮自問自答道：“李青蓮不知道有沒有教過你，凡塵之中，雖然沒有長生之法。
但卻有死后不化為無有神志的孤魂野鬼之法，那就是以一點真靈，寄托泥塑金身之上，走神道。
這種方法，雖然可以保存人之神志，但卻有弊端。
泥塑金身，不是自己建造的。
唯有生前有功德之人，才有資格在大帝的冊封之下，建廟鑄造金身，若不然，就只能是淫祠。一但被發(fā)現(xiàn)，就會被伐山破廟，砸爛金身。
這些神靈，不是依附權(quán)柄而生的真神，一旦改朝換代，香火斷絕之后，便會漸漸失去神性。
最終，若不自入輪回，便會真靈泯滅，與神像同墜?！?p> 江離挑眉道：“你的意思是，這位就是前朝冊封的神？”
但他心中還是有有些疑惑。
道士雖然看起來懶懶散散，但他也是個心高氣傲之人。
道佛有別，別說這位只是大帝冊封的神邸，就算是真神，也未必就能讓道士如此畢恭畢敬吧。
普天之下，大帝冊封的神邸數(shù)不勝數(shù)。
而莊姑浮，卻是能教導(dǎo)大帝，壓制儒門顯學(xué)自封儒門天下的存在啊。
“若僅僅如此，他還不配讓貧道躬身。
功德鑄金身，可如今天下，有多少立廟稱神者。”
莊姑浮搖頭道：“我尊重的，不是他的神位。我尊重的，是他的選擇。
你可知道，我們立身之處，是哪里？”
江離心中其實已經(jīng)有了猜測，無有一絲光芒，就算不是青丘，也不應(yīng)該是人間。
那就只能是，虛空星域。
莊姑浮也直接告訴了他答案。
“虛空之中，有很多這樣的廟宇?！?p> 莊姑浮眼神之中閃過一絲傷感，淡淡地說道：“在王朝覆滅，被打為淫祠之后，祂們沒有選擇以自身積攢功德入輪回，再活一世。
也沒有選擇依靠剩余的香火，茍延殘喘。
而是自行放逐至虛空，以自身最后的神力，鎮(zhèn)壓虛空之中的神裔魔孽。
以神邸之名，背對人間。
祂們是時代的淘汰者，祂們不是大衍的神邸。
但祂們，是人族的神邸?！?p> 江離心中震動，望向那尊佛像。
神裔魔孽的存在，在青丘不是秘密，或許人間之中不會傳授這些，但和虛空接壤的青丘中人，該知道這些。
“這樣的神邸，為什么大帝不下令再鑄金身？”
江離疑惑不解道：“祂們已經(jīng)自我放逐至虛空，不會威脅大帝的存在，再鑄金身，以人間香火供給，不是能夠抵擋更多的神裔魔孽嗎？”
“你想的太簡單了?！?p> 莊姑浮搖了搖頭：“不是所有的貢獻，都該有回報。
祂們受前朝大帝冊封，就算大帝不心懷芥蒂，祂們自我放逐虛空，卻也不可能為大帝所用了。
香火有限，不為我所用者，搶占本朝神邸香火，英明的大帝，不會做這般事。
反正無論這些自我放逐的神邸強盛與否，都會有人抵御神裔魔孽于虛空之外。
既然如此，又何必橫生枝節(jié)？”
江離訥訥無言。
他覺得莊姑浮說的不對，但他卻又無法選擇。
他不能接受，但他能夠理解大帝如此行事。
就算真有大帝想要為這些神邸重塑金身，不顧及其中的利害關(guān)系，搶占本朝神邸的香火。
那也是冒天下之大不韙，得罪了整個神道。
神邸是大帝冊封不假。
但本朝還好，景豐大帝之前只有四位大帝。
可那些真正的王朝，哪個不是數(shù)十代積攢下來的神邸。
得罪神道，在整個神道面前，一朝大帝，也未必就能隨心所欲。
“這間廟宇中的神，已經(jīng)死了。”
莊姑浮淡然道：“留存下來的，是祂僅有的一絲真靈，駕馭著最后一絲法力，在兢兢業(yè)業(yè)的把持著祂最后的執(zhí)念，鎮(zhèn)封神魔。
祂的神像已經(jīng)破敗，祂的功德已經(jīng)作古。
若不是我們的闖入，祂要不了多久，就會在這虛空之中，化作虛無，再也不會有人記得，曾經(jīng)有這樣一尊神邸?！?p> 江離眼神閃動。
若是這位神邸已經(jīng)沒有了意識。
那耳道神聽到的常人不可聽到的聲音，是誰說出來的？
他沒有問莊姑浮，他心中已經(jīng)有了答案。
“上香與否，隨你?！?p> 莊姑浮低下頭，用只有江離能夠聽到的聲音說道：“你的汞漿之心，對肉身的負(fù)荷太大。
在沒有足夠的資糧修行之前，我將你的心臟進行了封印。
你若選擇上香，我會替你解開封印，但你如今的體魄，最多能夠保持半刻鐘的負(fù)荷。
可就算如此，你也會有生死危機。
再弱小的神裔魔孽，都有著種種神異?！?p> 江離忽的一笑。
他接過莊姑浮手中的線香，走上前去。
在香案之前，畢恭畢敬的三躬身，手中線香燃燒，傳來裊裊白煙。
白煙之中，江離朗聲說道：“不才江離，敬我人族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