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點融入碎鐲,溫和的力量卻是傳到了另一個人手中。
燭火幽幽,女子坐在昏暗的光線里,額角冷汗密密,鬢發(fā)已濕。桌上白玉算籌圍著墨玉碎塊擺出個六芒星的陣式,陣法光影運轉,靈力流動。
女子一身寬袖紅衣,仍是烈火一般的顏色,長發(fā)披散,半挽的發(fā)髻簪著那只石榴珠釵,項上多了一塊碧玉,看模樣是只展翅的鳳。
正是三月前在祝家村出現(xiàn)過的女子,只是臉色蒼白許多,雙眼累極似的輕闔。
光點自墨玉碎塊中竄出,不由分說地鉆進了女子眉心。女子未曾料到這般變故,根本來不及反應。
光之靈力充盈經(jīng)脈,洗刷去她耗心累神的疲憊,長久虧損的身體竟在一分一分的恢復,曾經(jīng)的暗傷幾乎不可療愈,此刻居然也好了許多。痼疾盡去,她的身體和靈力都完完全全的恢復到了巔峰。越是感受越是心驚,女子不自覺地咬了唇……這力量好似有些同源?
方才也不知是墨兒遇到了什么危險,連心咒源源不斷地抽取了她身上近乎八成的靈力。她早些時候才放了兩碗鮮血,實在是有些支撐不住這般無止境的索取。若非那莫名而來的靈力,此刻她已然暈厥。
正想著,門外有腳步聲傳來。
女子忽然慌亂起來,她伸手打亂了算籌,一把抓住墨玉碎塊扔到了桌下?;y繁復的桌布長垂及地,一個小小的黑色碎塊在桌下那黑暗的空間里,一點都不起眼。
藏穩(wěn)了墨玉碎塊,女子才慢條斯理地擺弄起算籌來。
門“嘎吱”一響,燦爛的陽光闖進屋來,刺激得女子睜不開眼,下意識放了算籌,以袖掩面。來人見狀立刻回身關了門。
“流夏,怎么又不點燈?眼睛壞了可怎么好?”很久沒聽見這熟悉的聲音,流夏愣了一會,方才抬頭看他。
墨色的錦衣長袍,用金線繡著腳踩祥云的麒麟,青天海浪作底,日月同升。腳蹬長靴,頭戴銀冠,手按鎏金麒麟劍,腰間墜一塊麒麟墨玉——正是荊州南宮世家的家主服飾,卻不是她的夫君喜穿的樣式。
流夏的聲音輕輕的,卻透著股倔強:“我不想點。”
南宮傾然也沒有就這個問題多說什么,自顧自多點了兩盞油燈,而后在桌旁坐下。流夏看著地上青磚發(fā)愣,全然不在意南宮傾然走來走去做了些什么,白玉算籌在她手中發(fā)出無意義的清脆聲響。
屋子里明亮了些,跳動的火光照亮了房間里更遠的角落,可以看見緊閉的窗下躺著的一架古琴。琴身是斑駁的紅黑色,仿佛是掉了漆。南宮傾然看見古琴,動作頓了一頓,又恢復如常。
他給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才發(fā)現(xiàn)是冷的,頓時皺了眉:“茶都是涼的,你怎的不知叫侍女來換熱湯?”
燭光照在流夏臉上,給她添了幾分神采。她垂眸收拾著桌上算籌,自嘲道:“舊日黃花,有幾人聽我使喚?”
南宮傾然一時語噎,沉了臉色,沙啞的嗓音頗為不悅:“流夏,你這是在怨我嗎?你難道不知道我是為了你才……”
“為了我?你還有臉說為了我!”流夏神色激動,生生把鳳眼瞪圓了,低低的音調瞬間拔高了八度。
“你別生氣!我今次來找你可不是來同你吵架的,”他自知失言,趕忙轉移話題,“值勤弟子同我稟報,說你今日又去丹房放血了。我早就同你說過,妖靈的位置早有人補上了,不需要你再每月放這幾碗血。你倒好,自個兒去了,他們也不好攔著你?!?p> “攔著我?他們巴不得我多放兩碗,才好有更多一些剩余分給他們!”流夏長舒一口氣,平復了下心緒,“我不過是可憐那人每月四碗血,想著分擔些罷了?!?p> “流夏!我擔心你的身子!”面對油鹽不進的流夏,南宮傾然實在是有些忍不住吼了她一句。
流夏斜眼睨他,黑白分明的眼里有些不屑:“我的身子就值得你擔心,旁人的身子就不是父母生養(yǎng)的了?傾然,你何時變成這般了!”
聽到自己的名字,南宮傾然泄了氣:“你不是怕血的嗎?我也是關心你?!?p> “關心我?什么時候把孩子給我好好的帶回來,我就原諒你?!?p> 南宮傾然瞧著桌上散亂的白玉算籌,問道:“你方才在算孩子的方位?可有算到些什么?”
“未曾?!绷飨钠届o地答道,面上仍是淡淡的,連眼皮都不眨一下。
南宮傾然從她臉上看不出什么,心下安定了些,再開口時略有些躊躇:“流夏,若是、若是孩子不在了,你還有沒有可能原諒我?”
流夏心里一顫,嘴里有些發(fā)苦,她將淚意逼退,斬釘截鐵地答他:“絕無可能!”
南宮傾然一臉復雜,啟唇還要再說些什么,流夏卻已經(jīng)不想聽了:“你走,沒找到孩子,你就不要妄想我會原諒你。你走!不要讓我喊滾?!?p> 話說到這份上,已然是不能再繼續(xù)了。南宮傾然又瞧了她一會兒,終是起身走了,悠悠長嘆被關在了門外:“你早些歇息。”
屋外的人與屋內的人漸行漸遠,屋內的人兀自沉默,淚水決堤,她死咬著嘴唇不肯發(fā)出一點哭腔。
你還記得我怕血嗎?那你還記得我為什么會怕血嗎?秦然……
卻說明華棄了墨青衫一路向西。這一次可不復之前三個月的平靜,崇明的離開讓六界蠢蠢欲動,才走了不過三天,明華就被人攔住了。
之前尾隨明華三個月的那一群人不過是斥候,斥候全滅,再無半點消息傳來,派出斥候的人自然就坐不住了。什么世家子弟、什么仙山名士,但凡有點妄念的,紛紛動起來了。
明華此刻身在豫、徐二州交界處,第一批到來的自然是這二州人士。他被堵在一座小小的城池里,守門的仙士不肯放行。
明華垂眸看著交叉擋在胸前的長矛,神色逐漸冰冷。他拂袖掃開長矛,就要揚長而去。
變故卻突然發(fā)生!
灰磚砌的城墻綻放出金色的光芒,明華跨出的那半步被生生擋在了半空,無法踏出光芒圈出的范圍。明華回身望向城內,滿面怒氣,眸中殺意迸發(fā)。
“爾等螻蟻,找死!”
南國秋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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