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茵跟韓曉澤膩歪了一陣子,絲毫不顧及其他人的視線,她聽得明白,韓曉澤在哄著她開心。她是有點開心,但僅僅如此輕飄飄的購物式寵溺,卻不能解她胸中之氣,所以,自然而然,她的腳下踩得更緊了。
她抬起下巴在韓曉澤臉上貼了一下,轉(zhuǎn)頭對花影冷哼道:“你還不趕緊起來?你看看你,穿得破破爛爛,窮,不是你的錯,但是跑出來丟人現(xiàn)眼,大半夜在天橋上發(fā)神經(jīng)喊什么亂七八糟的,哭爹喊娘的,你爹你媽死了還是怎么著?那你該去火葬場喊,跑這里喊什么?真晦氣!你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嗎?是你這種人來的嗎?你不但來了,還哭爹喊娘的,那就是你不對了。窮,就要懂得躲進陰暗的地方,像老鼠一樣,你聽到了沒有?……”
花影聽不下去了,紅衣女后來再說了些什么,她一句都沒聽進去。她的思緒逐漸模糊起來,耳畔飄蕩著紅衣女說的話,她尚能緊湊起來的思緒訥訥地想著:這女人在說什么?窮?老鼠?怎么連窮都被人看出來了?我看起來真的很窮嗎?而且還必須要像老鼠一樣?這是什么道理?有錢人的道理?
花影閉上眼睛,心口狠狠地痛了一下,她努力喘口氣,腦袋清醒許多。手上才稍微有點力氣,便強行忍住發(fā)高燒時身體的疼痛,用手將身體撐起來,單膝跪地,一手扶住欄桿。
終于,屈膝半站著,算是起來了,但是腰完全沒力氣,她便深深彎下腰,收回扶住欄桿的手,將小拖車的拉桿提起。
這可是她白日里閑的,發(fā)神經(jīng)花了最后那點錢買的“裝備”,說不定明天她就會想明白,這世間最純粹的人生之路應該這么走:當乞丐,在街上唱歌。
有的時候,人一旦陷入極度悲觀的情緒里,便總是容易胡思亂想。譬如花影,現(xiàn)在就處于這種精神狀態(tài)中,其實她知道這種想法非常的荒誕無稽,但她還非要這樣想。
所以,拖車很重要,音響很重要!絕對不能丟!
花影低聲喘息,呼吸困難,頭暈目眩,渾身酸痛,在寒冷的夜霧中,她喘息出的呵氣變成白霧,飄散開。
好吧,我走!你們飆車!
花影在心中默默念道,窮人還是不跟富人一般見識吧!走就走,又損失不了什么!反正很窮,頂多沒面子。面子值幾個錢?面子是個什么鬼?現(xiàn)在要想辦法回住處,這才是最重要的。
棉被……
此刻,她突然感覺到腦袋里的各種思緒瞬間空白,剩余不多還算清醒的意識里只剩下棉被。什么自尊,什么面子都一邊兒去吧!本姑娘沒力氣跟你們這一群紈绔子弟一般見識。還飆車呢?真是不屑一顧的幼稚行為!車就是交通工具,飆什么飆?
她拉住乞丐的拖車,用力將腰直起,轉(zhuǎn)身面向天橋的階梯,以某種壯士一去兮不復返的姿態(tài),高傲并大踏步地邁出第一腳……
……
張承劍的車停在天橋下。
他打開車門的那一瞬間,原本躲在車里的宋菲菲,頃刻容光煥發(fā),深吸一口氣,十分優(yōu)雅、十分曼妙的開門下車,仿佛她的下車也只是剛剛湊巧。
對!
就是這么地巧合!
宋菲菲告訴自己,就是這么回事兒,就是這么地巧!
張大少爺,我也下車啦!
她忽然不再畏懼寒冷,下車的那一刻,特別撩人地做出一個抬頭遠眺的動作。
眼神迷離,比夜霧還要濛濛,目光是發(fā)散的,沒有目標,她一定不是在看著張承劍,一定不是!
張承劍從她身邊快速走過,一陣寒風微微掠起。
宋菲菲的瞳孔立刻縮緊,聚焦,撩人翹首的動作猛然一滯,仿佛時空暫停,她滿眼怨毒的望向張承劍的背影,狠狠咬住自己的嘴唇。
難道沒看見我嗎?
一點都沒看見?
不可能!怎么會這樣?
“呵呵……呵呵呵……”車里傳出一陣輕笑。
宋菲菲閃電般鉆進車里,哐當一聲將車門拉緊。
“菲菲,你太搞笑了!”
程依夢壓住爆笑的沖動,雖然她不是五位富少中某人的那位,更沒有沖著誰而來,但她確實是陪著宋菲菲這位閨蜜來的。
“搞笑?你居然覺得我搞笑?哼!死氣我了!怎么能無視我這么漂亮的女人?難道他不正常?只有不正常的男人才會無視我!”
宋菲菲的胸口上下起伏,怨憤難平,程依夢這死丫頭非但不安慰她一下,還說風涼話。
什么叫搞笑?如此完美的自己,怎么能用搞笑這種賤到極點的詞來形容?
然而……
事實通常是這樣的!
張承劍確實沒看見有個女的下車各種賣弄風姿,他的目光始終落向天橋的階梯。
但這并不代表其他人也沒看見。
關漢國的眼睛從宋菲菲身上掃過,搖了搖頭,難怪大少爺一個也看不上,如果都是這樣的……
唉!
確實應該再等等!
至于緣分……
緣分?
關漢國眨眨眼睛,搖搖頭,輕嘆一口氣,沒想到大少爺還相信緣分這種虛無的抽象概念。
張承劍迅速掠上天橋,身影矯健,步伐輕快。
因為他在天橋下沒有看到那四個活寶,車里那些女人們與他無關,他也沒興趣和她們多說一個字。
關漢國緊緊跟在他身后。
很快,他們來到夜霧濃重的天橋上,正好聽到熟悉的話語聲,不用想,肯定是那四個活寶沒錯了。
張承劍順著聲音走過濃霧,果然不錯,正是那四個活寶。
董銘第一個看到張承劍,高興地招呼道:“阿劍,你太慢了,熱鬧已經(jīng)結(jié)束!沒得看了!”
王宇嗤笑著,說:“剛才也沒什么好看的,走吧!飆車!”說完,他轉(zhuǎn)身走下天橋。
夜深霧重,王宇覺得很沒意思,所以第一個離開天橋,兀自下橋回車里等待眾人。
董銘也覺得無趣,于是跟段亦天和韓曉澤打了聲招呼,轉(zhuǎn)身跟上王宇,一起下天橋回車里等待。
“我們也走吧!”韓曉澤摟住李茵的腰,癟癟嘴,原以為有熱鬧可以看,現(xiàn)在想想,還真是無聊。
“親愛的,等一下,就走!”
李茵的恨天高更加用力地踩住花影的裙角,并往前挪了挪,放在花影即將邁出的那只腳的前面,眼看她半曲著膝,邁出第一步。
也許這幾個男人認為沒熱鬧可以看,但是,下一刻,她卻可以看一場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