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忙碌,是我們生活中隨處可見的風(fēng)景。那些穿梭在忙碌身影之中的熱切期盼與守候又是我們最易忽視的光亮。
提及唐家,錦瑟是有愧疚的。盡管錦瑟在國外積累了一定的行醫(yī)經(jīng)驗,可對于第三醫(yī)院來說,她終歸是新人,加上年輕,要想一下服眾自是不容易。何況,礙于唐淳日常對于她的細(xì)心關(guān)照,本就讓一些人竊竊私語。
不知為何,在于唐家人的相處之中,總能為錦瑟帶來一種由內(nèi)而外的放松之感?;腥?,不管到了何時何地,她在他們的面前都有放肆的權(quán)利?;蛘?,這也是她一再因為其他的事情推脫去唐家拜訪的原因。似乎,唐家就是守護(hù)在她身后的那束光,經(jīng)久不滅。
因為唐瀟是開車來的,江尋自是不用開車。想著吃完飯,再乘車回來也是方便的。
唐瀟開車很穩(wěn),很守規(guī)矩,亦如他四平八穩(wěn)的人生。不會有大風(fēng)大浪、大喜大悲,一切都是如小舟的平緩,以一種緩慢的姿態(tài)滑向人生的終點(diǎn)。這樣的生活方式,誰能又說不是一種幸福?
錦瑟與江尋坐在后排,看著前方的唐瀟。她湊到江尋耳邊:“唐瀟很乖巧,是不是?”
江尋寵溺一笑,揉了揉她的頭。
車子隨著車流行徑,如同一場時光的引渠。
當(dāng)路過賣場時,錦瑟讓唐瀟停車,自己想下去買點(diǎn)禮物,可被唐瀟推脫:“我出門之時,我媽特意叮囑我告訴你,讓你什么都不要買?!?p> 錦瑟也不客氣,自然而然的答道:“不買就不買吧?!?p> 隨著對于心理學(xué)了解的深入,錦瑟漸漸懷疑自己四歲之前的記憶是被認(rèn)為的截取,隨后又植入了一種完全于她陌生的記憶。以至于這些年來,她始終無法在那段記憶之中撲捉到親切的成份來。
她在國外有段時間,特意去研究過人類記憶的元素。無非是想要將自己四歲之前的記憶徹底喚醒,可惜某些東西被根深蒂固太緊,始終差了那么一顆開啟它的按鈕。
車子一路開進(jìn)小區(qū),一幢幢在歲月的撕拉下刻下生活厚重的房屋,超然的根置在茂盛的植被之中,如同他們在路過一位又一位生活的智者。
錦瑟的目光一直盯著窗外,隨著車輪的深入,她的目光越顯深沉。當(dāng)車子經(jīng)過江家老宅的大門口,她直接吼道:“停下?!?p> 或許是吼聲來的太過突兀,又或許是錦瑟的聲音過于急切了些。唐瀟直接一個急剎車,若不是江尋及時扶住錦瑟,她直接往前方栽去了。
江尋順著她的目光看出去:“怎么了?”
唐瀟也將腦袋探到后面,看著錦瑟的不同尋常。
錦瑟一直盯著江家院落,那里積了一層厚厚的落葉。她似乎隱約看見,有一位小女孩推開了院子的大門,腳踩在落葉之上,發(fā)出窣窣的聲響,她感覺到了自己身體里面某個層面的東西在漸漸復(fù)蘇。
可是這份敲響終歸輕了一點(diǎn),小女孩無法推開那扇掩埋著時光厚重的大門。她蹲守在門邊,落寞而又渴望的身影,是她心底記憶閥門的鑰匙,只需要探尋到鎖孔的位置,似乎就可以將一切還原歸真。
錦瑟依靠在椅背上,將自己的情緒帶入了某種似是而非的地帶:“沒事。走吧?!?p> 唐瀟與江尋對視一眼,那是在交換心底的某種疑慮。
到了唐家,唐瀟將車停在大門口,錦瑟看著前方的房屋,而那扇酒紅色的大門像是壓在了她的身上,讓她失了要去推開它的力量與勇氣。直到兩天之后,她才讀懂了自己的這份逃遁。
江尋與唐瀟分別開門下車,可錦瑟仍舊坐在車?yán)锛y絲不動。她想要走進(jìn)去,心底卻有某種聲音在極力的鉗制著她的雙腳。似乎一旦只要她走進(jìn)這里,這些年她所懷念與堅守的東西便會變成嘲諷。
江尋走過去,打開錦瑟旁邊的車門,伸手想要牽她下車,才發(fā)現(xiàn)她的手滲出了密密麻麻的細(xì)汗。他抬手摸在她的額頭上,并未發(fā)燒:“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顧之薇聽見汽車聲音,早已從房內(nèi)迎了出來。看著錦瑟模樣,還以為是因為第一次上門,拘謹(jǐn)?shù)脑?。她笑著走過去,順勢拉起錦瑟的手:“快下來。我跟唐教授還正在說,你們怎么還不到?”
錦瑟沒動,甚至有些失了禮貌地推開了顧之薇,接著便重重的關(guān)上了車門。她將頭埋在雙膝之間,無人發(fā)覺她微微顫抖的雙肩。這份顫抖,源于腦中記憶的凌亂,源于那些盤橫交錯在心底的情感,誓要在這刻將他們一一歸于原位。
心理學(xué)上并不能完全消除一個人的記憶,而記憶的封存也并具有持續(xù)性。瓶口的弦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漸漸松弛,當(dāng)記憶中的某個畫面重現(xiàn),會在你心底跳躍出那些于你熟悉而又陌生的畫面。
江尋伸手打開車門,又被錦瑟拉過來死死的關(guān)上。此刻,她的心底生出了本能的逃避,卻又有一種本能的欲望在催促著她下車。可是,心底聲音在告訴她,只要她踏進(jìn)這扇門,便會將她傾覆。
顧之薇在外面敲打著車窗,不需要任何的聆聽便可得知她口中念出的必定是她的名字。此刻,她每出口錦瑟兩個字就變成了呼喚。這不是一聲普通的呼喚,那是呼喚自己孩子歸家的柔軟。
江尋從另一邊打開車門上車,他雙手擁著錦瑟:“錦瑟,你怎么了?”
錦瑟只是一個勁地?fù)u頭。
見人久久不進(jìn)去,唐明誠與唐淳從屋里走了出來。詢問唐瀟怎么了,唐瀟也只是有些不明所以的搖頭。
“錦瑟,大家都在外面等著呢?”江尋抬眸看了一眼外面。
錦瑟知道自己的不禮貌,可是也清晰的辨別出了自己心底的那份膽怯。她的家庭歡樂貧瘠,這些年來,是唐凱撐起了她心底對于家的那份渴望。如今,唐家就似擺在自己面前的一座搖搖晃晃的城堡,它會松動唐凱與自己之間相處的所有過往。
她在排斥、在抗拒,可是,她又是那么急于想要去了解,了解自己四歲之前的模棱兩可,了解自己心底這些年來忽來忽去的畫面。
她伸手緊緊地握住江尋的手,想要從他身上借一股力,來讓自己掙脫唐凱對于自己的牽扯,去對當(dāng)下進(jìn)行一場正視。
她抬起頭來,目光從顧之薇開始,一一對他們對視,似乎每雙眼眸,在當(dāng)下房屋背景的烘托之下,都糾纏著一份能將她家庭之歡全部吞噬的熟悉與殘忍。
他們的目光太過熱切,太過溫暖,斬斷了腳底緊緊鉗制著她的那根繩索。她放開江尋,推開下車,對著大家道了一聲對不起??墒橇硗庠俣嗟谋傅脑?,她卻無法脫口,會變成傷了他們情感的罪過。
“沒事?!鳖欀毙χ鹚氖?,朝著屋內(nèi)走去。
他人無法感覺出錦瑟雙腳的沉重,似乎她每走一步,都需要耗盡自己全身的力氣來與心底的抗拒作斗爭。
唐瀟與江尋走在最后,他問江尋:“錦瑟姐姐怎么了?”
江尋看著錦瑟,想起了錦瑟找尋父母的事情,想起來那日在紫荊花公園她曾說過的話。他的腦中一遍遍回想與錦瑟認(rèn)識以來的所有片段,有種遲來的疑慮在腦中盤旋。
只是,當(dāng)錦瑟站在唐家客廳,看見墻上面掛著的那張全家福時,頃刻之間,便證實了江尋心底的疑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