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我可能要離開了?!?p> 玉兔望著外面的月亮。
八尋秋看著她的背影,捏緊了手中的杯子,她想問她要去哪里,卻開不了口。
“你沒什么要對我說的嗎?”
玉兔轉過身來,逆著光,她的表情八尋秋有些看不真切。
八尋秋喝了一口水,平復了一下心中的心情。
“你我之間,有什么可說的?”
平淡的語氣,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
“秋,你真的很冷淡誒,我以為我們認識了那么多年,偶爾還互幫互助一下,好歹也算半個朋友吧?”
“明明在孩子們面前,那么溫柔?!?p> 玉兔的聲音添了一絲落寞。
八尋秋別過臉,不再看她。
“人妖殊途?!?p> 他們的身份,從一開始就是對立面,永遠沒有和解的那一天,哪怕他們共同對付過同一個敵人,哪怕她救過自己。
“你是半妖哦?!?p> “你是想讓我向你舉刀嗎?”
八尋秋的臉上有了一絲慍色。
風兒吹起玉兔兩鬢的頭發(fā),遮住了她的眼,八尋秋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她其實知道秋不喜歡這種玩笑,自己卻忍不住想逗逗她。
但是此刻她卻不像往常那樣可以笑得俏皮了。
看著這樣的玉兔,八尋秋有一瞬間的迷茫。
就像初見的那樣,她依然穿著那身高中制服,長袖的制服將她手臂上與身上的紫脈蓋的嚴嚴實實,頭發(fā)遮住了那雙眼,她看起來...就像一個普通的人類高中生一樣。
她曾問過玉兔,為什么要穿著這個時代的高中制服。
玉兔覺得,如果自己真的是一個普通女子高中生,而不是一個吃人的妖怪,那該有多好。
但就算穿上了人類的衣服,現(xiàn)實也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改變。
玉兔注視著八尋秋。
現(xiàn)在八尋秋已經(jīng)是一個合格的領袖了,雖然作戰(zhàn)能力沒有那么出色,但是能夠讓所有人喜歡,也具備極其優(yōu)秀的指揮能力。
而自己,也已經(jīng)傾盡所能把自己所知道的關于妖怪的情報都告訴了她。
玉兔摘下腰間的鈴鐺遞給八尋秋,但是八尋秋在對上那雙眼睛時清醒了過來。
她一掌將鈴鐺打落在地上。
“我接受你的情報,和你互幫互助,是為了對付殆厭。”
“而不是為了和你交朋友。”
人與妖之間的隔閡,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
對妖怪,就算她在心理上接受了玉兔,生理上的反應卻是無法抗拒的。
玉兔沒有反駁,蹲下身,撿起了鈴鐺,又掛回了腰間。
“要好好活著?!?p> 她說著,垂了垂眼,風吹動裙擺,依然是他們初次相遇的那一身。
此刻卻要迎來分離。
下一秒,玉兔就已經(jīng)消失在了夜色中。
八尋秋慌忙起身,試圖捕捉玉兔的一絲背影。
而她卻已經(jīng)消失的無影無蹤。
后來的日子里,她強迫自己不再去關心玉兔的事,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對妖怪的情報整理上。
沒過幾個月,便傳來了“隱居者”在中國被殺的消息。
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她正在研究一個妖怪的情報,她的臉上沒有任何反應,指尖卻克制不住的微微顫抖。
真是亂來啊,那么聰明的一個人,怎么會被殺死呢?
……
玉兔望著即將斷氣的女人,只片刻的思索,便將那女人的手臂放在自己的嘴邊咬了一口。
太久沒有接觸過人肉了。
有一瞬間幾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將面前的女人全部吃進肚中。
自己生前一直跟著師傅行醫(yī),一生清明正直,在與師傅一起被殺之后,被殆厭喚醒。
或許是因為那時候殆厭還是第一次制造妖怪,出了差池,她吃掉師傅之后,恢復了生前的記憶、感情和良知。
她抱著師傅的頭骨歇斯底里的哭著。
她不明白,生前她與師傅行醫(yī)數(shù)年,積德無數(shù),怎么會變成今天這番模樣。
她感受到身體向她發(fā)出了饑餓的訊號,她拿出身上攜帶的采草藥的鐮刀,扎進了胸膛中央正在跳動著的嶄新心臟。
但是普通的刀并無法殺死妖怪。
血滴落在師傅的頭骨上,竟化成了一個藍色的鈴鐺。
她將鈴鐺帶在身邊,便能隱藏掉自己身上的妖息。
她想,或許是師傅想讓她完成曾經(jīng)的理想吧。
玉兔依靠著動物和行醫(yī)過程中得到的一些人血,最低限度地進食。
每每饑餓的時候都會想起師傅慘死的模樣。
八尋秋是她第一個成功抑制妖化的神脈,后又暗中協(xié)助她建立八尋家族,也算對打敗殆厭做出了一點貢獻,倒也不算白活一場。
她唯一感到對不起的,就是眼前這個瀕死的女人。
她在中國,被重傷之后,奮力逃脫昏迷過去,被她所救,不巧的是,這是個已經(jīng)懷孕了七個月的女人。
雖然她只昏迷了整整三天,但是僅是這三天,這個人日夜照顧自己,必是被自己身上所攜帶的妖息感染了。
因為平時不進食人肉,她的傷口恢復速度很慢,沒有讓這個女人起疑心。
玉兔知道,這個女人將會生下神脈之后死去。
這個女人無父無母,被丈夫拋棄,一個人在這個城市生活著,在她生命的最后三個月,玉兔選擇了陪在她的身邊。
她應該報恩。
女人生下了孩子,連抬起頭看看孩子的精力都沒有了。
她喘息著,瞳孔漸漸渙散。
玉兔將玉鈴鐺摘了下來,用一根繩子串著,掛在孩子的脖子上。
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個孩子是被自己的妖息所影響而成為神脈的,玉鈴鐺一碰到這孩子的身體,就自動脫落了繩子,隱到了孩子的體內(nèi),原本右臂上的一點紫脈,竟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玉鈴鐺在她身上,不僅能把身上的氣息全都盛起來,還將作為神脈的‘副作用’,給裝了起來。
只要這個鈴鐺不被打破,這個孩子就可以一直這樣平平安安的作為普通人生活下去。
最后……
她咬了一口女人的手臂,然后施展了幻術,在最后一刻女人看到的是自己抱著孩子,身邊的丈夫挽著自己的肩膀,三個人幸福的笑著。
沒了玉鈴鐺的庇佑,她一施展幻術就被殆厭察覺到了。
她死前的最后一刻想著那天晚上在八尋家看的月亮。
那是極美的。
她閉上了眼,自己好像也沒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了,孩子已經(jīng)送到孤兒院了,恩也已經(jīng)報了,只是。
沒能跟秋成為好朋友。
有點小遺憾。
她的身體逐漸化為黑煙散去。
“如果有下一輩子的話,希望能永遠是個人類,再跟師傅一同行醫(yī),身邊有小秋一個摯友,就足矣。”
但。
惡妖沒有來生。
所有的執(zhí)念、恨、罪孽與回憶,都會在此生湮滅。
……
玉兔被一個孕婦所救,最后也是為了這個孕婦,才主動暴露自己的事,已經(jīng)是隔了很久,八尋秋才知道的了。
現(xiàn)在那個孕婦也已經(jīng)死了,而生下的那個孩子也不知道被玉兔藏到了哪里去。
八尋秋那時坐在自己的屋子里,望著滿墻彩繪。
這是玉兔的手筆。
她想著,大概是因為那個女人救了玉兔,玉兔知道她將生下生脈,所以選擇舍命報恩。
“你到底是人,還是妖?”
身為惡妖,卻有一顆人心。
為什么自己那時候沒有承認她在自己心里,已經(jīng)是作為‘朋友’的存在了?
憑著自己那點可笑自尊與高傲?
門外有人求見。
“中に入る?!保ㄟM來)
她整理了自己的思緒,聲音依然平穩(wěn)。
外面的人進來后卻明顯被嚇到了,小心翼翼的問道。
“主母様……どう泣きましたか?”(主母大人…您怎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