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紅倚在宮門口,看著風(fēng)塵仆仆趕回來的昭云和鳴翠二人,連忙迎了上去,焦急地道。
“公主,你們可算回來了。下午,皇太后已派了幾波人來請公主你,都撲了個空,想必是有要事相商?!?p> 昭云當(dāng)然清楚皇太后請她是為何事。心想:要來的終究逃不掉,前世發(fā)生過的事,她終究還是要再經(jīng)歷一遍。
回宮喝了一盞茶,換了一身靛青色對襟織錦裙,就慢悠悠的前去常德宮。
天色漸漸變暗,只有一絲余暉還殘留在天邊。等昭云行至常德宮時,暮色早四合,似有濃墨般的黑云在邊際著,連一絲星光都沒有。要下大雨了。
經(jīng)宮女傳召,昭云推開紅棕色的雕花木門,緩緩走了進去。
殿內(nèi)燭火通明,皇太后身著中衣,手執(zhí)一個繡繃,在搖曳的燭火中,穿針引線。
燭火映照下,只見她的臉一半在明,一半在暗。雖已遲暮,風(fēng)韻猶存。但是在昭云眼里,她就如同坐在燭光中的一個披著人皮的惡鬼。皮下裝的滿是惡毒和算計,面皮上卻總是一副笑模樣。
昭云盈盈下拜,問道:“不知母后多次差人去昭云宮,有何要事要與昭云商量?”
常德這才放下手中的繡繃,不答反問道:“公主出宮一日,不知是所為何事?“
“無非就是昭云在宮中閑來無事,出去游玩一日罷了。”
“是嗎?那公主玩的可好?據(jù)說和于家那丫頭去了江邊,還出手打了人呢?!背5滦χf。
“母后派人跟蹤我?”聽聞此言,昭云心中警鈴大作。
“母后不過是擔(dān)心公主的安危,派人遠遠跟著罷了?!?p> 昭云心下想,真不愧是個老狐貍。不想再和她虛與委蛇,坐在一旁的榻上,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枴?p> “謝謝母后關(guān)心。您多次派人去尋我,有要事要吩咐我的話,不妨直說?!?p> 常德坐直身子,看著昭云,笑盈盈道:“昭云,你覺得西兀來使穆熙辭如何?”
“不過是西兀來使,我覺得他是好是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母后覺得他如何?”昭云并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瞧你這孩子,多不實誠。母后是在問你,你竟然反問起母后來了?!背5履潜pB(yǎng)得宜,正假笑著的臉上,竟有了一絲虛偽的裂痕。
昭云只好答道:“從相貌上來說,西兀來使自是儀表堂堂,風(fēng)度翩翩??墒俏液退麅H有過幾面之緣,談不上好與壞。”
常德心中不覺有幾分驚訝,那天以她不是以對方的名義,跟他們倆各發(fā)了相約杏林一見的帖子嗎,怎么現(xiàn)在昭云又只說與他僅有幾面之緣?可是伺候在驛館的人明明說他那天孤身前來了。
難道他們竟沒有見面?那和他見面的又是何人?
“不知母后在想何事?竟想的如此出神。”看著常德滿是疑惑的樣子,昭云暗自冷笑。她應(yīng)該萬萬想不到,前去赴約的竟會是她的親生女兒——安芷公主。
常德回過神來,尷尬地假笑著:“你看母后年紀(jì)大了,連注意力都容易分散了呢。”
“母后真的是說笑了呢,母后年輕的很,外人看著倒像是昭云的姐姐呢?!闭言乒垂创剑嫘π牟恍Φ卣f。
“瞧你這孩子,小嘴像抹了蜜似的,真會哄母后開心?!背5滦θ葸@下變得真實了許多,沒過多久卻又蹙著細長的柳葉眉,嘆道。
“可是歲月不饒人啊。每每我梳妝的時候,在鏡中就會在頭頂又發(fā)現(xiàn)幾根銀絲?!?p> 常德隔著茶幾拉過昭云一只手,語重心長道。
“云貴妃生下你后就走了,真是可憐的孩子。你是母后看著長大的,在我心里你和安芷就是一樣的。而作為母親,想的就是女兒能嫁個好夫婿,與之相濡以沫,子嗣延綿。我想,在天上的云貴妃應(yīng)該也是這么想的吧?!?p> 語罷,還拿出帕子拭了拭眼角并不存在的淚水。
昭云一直在旁,冷眼看著常德皇太后演戲。呵,估計她自己都快被自己感動了呢。
昭云很自然地將手從她手中抽出,暗暗地在衣裳上蹭了又蹭。剛剛,她握住她的手時,昭云覺得仿佛有一條毒蛇纏繞上了她,頓時就直起雞皮疙瘩。
而她,竟然還敢在她面前提她的親生母親。如果她不知事情經(jīng)過的話,就如同前世的她,肯定會被這看似發(fā)自肺腑的一番話所感動,還會覺得她是真的在為自己著想。
可是,今日的她,已知曉所有的來龍去脈。一切虛情假意在她面前,就只有一層紗紙糊著,輕輕一捅便能捅開,露出里面所有的真相。
就看她想不想捅破罷了。不過,她似乎覺得,陪她演戲似乎要比捅破有意思的多。
于是,她也生生擠出了幾滴淚水道:“真的是讓您擔(dān)憂了呢?!闭f完,也掏出帕子點了點眼角。
“西兀使者這次前來,母后瞧著那個穆熙辭真的是不錯,所以昭云你要不要考慮一下?!背5陆K于道出了自己的意圖。
“母后既然這么夸贊他,不如我再瞧瞧。過幾日再來回復(fù)母親?!闭言菩χf。
既沒有接受也沒有拒絕的態(tài)度讓常德頗有些慍怒,不過面上絲毫不顯,笑著道。
“那母后便等上三日,但愿昭云你能帶給母后的是好消息?!闭f完,還吩咐身旁伺候著的宮女海棠差人將她送回昭云宮。
昭云拜謝后,轉(zhuǎn)身出了常德宮。
兩名提著宮燈的女子在前走著,昭云緊隨其后。
今夜的月亮被烏云所遮蓋,顯得黯淡無光,四周一片靜寂。一陣風(fēng)吹過,只剩下沙沙作響的樹葉,和在宮燈照耀下,搖曳著的重重疊疊的婆娑樹影。
“公主,你總算是回來了?!币娬言苹貋恚陂T口張望的鳴翠頓時松了口氣。
“想著我們著急趕回宮中,回來了公主你又被皇太后叫去,還沒來得及吃晚飯呢。我叫廚房備了點小菜和瘦肉粥,剛剛熱在暖爐上,公主趕緊去吃吧?!毙⊙绢^道。
昭云看著小丫頭,點點頭。想著:這才是真正對她好的人.那些虛情假意,惺惺作態(tài),她只會覺得惡心,更不會再被其蒙蔽雙眼,成為他人手中的一枚可隨意擺放的棋子。
昭云吃了點粥和小菜,洗漱后就上了塌。照說今日奔波了一天,身體應(yīng)是疲憊不堪的。可她卻久久難以入眠。
今日遇到的所有人,經(jīng)歷的所有事情,在她的腦海中,仿佛交織成了一張鋪天蓋地的大網(wǎng),讓她有點喘不過氣來。
她該怎么去把那封信,從重重把守的御書房中找出來?而那封蕭將軍的信,是否和他為何會卷入巫蠱之亂?父皇在里面又扮演了一個怎樣的角色?她又如何能讓常德自嘗惡果?
這一切的一切,都在昭云的腦海中匯聚在一起,令她輾轉(zhuǎn)難眠。
窗外,月亮從層層烏云中鉆出來,照的大地上的黑暗都無處遁形。唯有樹杈的黑影,被月光投射在紙糊的窗柩上,如同鬼魅一般,在黑暗中滋生,窺探著未知的東西。
沒過多久,一道閃電劃破了整個天空,像是一根金線。無邊無際的黑色天空被這根金絲生生劈成了兩半。接著,就是滂沱的大雨伴著驚天動地的雷聲,降臨人間。
昭云整個人都鉆進了被中,伴著夜淅淅瀝瀝的雨聲,陷入了更深一層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