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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得遺珠月下歸

(24)這是回光返照

拾得遺珠月下歸 程溁 3259 2020-04-21 14:50:37

  “放開我,放開我,救救我......滾開!咳咳!”

  冀漾在夢里叫得歇斯底里,被藥汁嗆的直咳。

  花沅正在給他喂板藍根濃湯,加了黑糖的,口感上并不難喝。

  她都是趁著他不說夢話的空隙,塞進冀漾嘴里去的。

  可保不齊在喂給他的半截,又來上一句半句的話。

  這不,冀漾又被嗆得直咳!

  花沅放下藥碗,熟練的給他抹了一把臉,再將噴出的湯藥擦拭干凈。

  再次給他換冷帕子,用溫熱水來敷額頭、腋窩、雙側腘窩,以及四肢......

  花沅知道,閣臣大人又陷入噩夢中了。

  在這四十九日的夜里,時常這樣。

  她有些心疼。

  從他的夢囈中,她將冀漾童年的遭遇了解個七七八八。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世間最可憐的人,但想不到當年權傾天下的閣臣大人,似乎更倒霉。

  毒月毒日毒時在母親的棺材里出生,五歲前從未出過門,連府里的庶子、庶女們都輕賤他。

  最后還因為自己的一時怨念,害死了世上最疼愛自己的祖母。

  要是她這種心寬的人也就罷了,偏偏冀漾內斂,凡事皆不愛表達,又全都記在心里,看似寡淡冷漠,卻又挺記仇的。

  在她眼里,就是那種想不開的人。

  如此不憋出病來,就怪了。

  也虧了有自己照顧,不然依著屠維那粗獷的性子。

  哼,冀漾這身子康復的可就慢了。

  冀漾在夢魘中,仿佛看到一縷救贖的光。

  他拼命的想要抓住。

  破碎的聲音里透著絕望,他拼命的呼喊,道“救我......救救我.......”

  “我在,沅兒在這呢,不怕,不怕!”

  猛然間,花沅讓他給緊緊擁住。

  抱著做心腹的覺悟,她將他擁得更緊了些。

  放在他后背的小手,還輕輕地拍著,動作很輕柔,似乎有安慰人心的力量。

  “乖乖,不怕,乖乖!”花沅將他半抱起,輕吟著,安撫他。

  冀漾驟然從夢魘中醒來,一雙琥珀般的眸子泛起濃重地戾氣。

  朦朦朧朧的光映入眼簾。

  一股甜梨香把他從無底的深淵拉出。

  周遭不再是冰寒黑暗。

  窗外盛開著成片的梨花,如雪似羽,鳥語花香。

  這里不是那艘骯臟的龍舟,也不是暗衛(wèi)營,沒有鮮血。

  沁人心脾的梨香提醒著自己,此處是他擺下陣法的梨花坳。

  周遭盡是清凈安寧,他依舊躺在竹樓里的那張床榻上。

  骨節(jié)分明的手蓋住眼眸,明明已經夢醒,可方才鮮血淋漓的畫面卻依舊清晰,歷歷在目。

  五歲墜入?河,進入暗衛(wèi)營學武,八歲背遍各家典籍,成為玄黓,九歲從軍,上戰(zhàn)場殺敵,用計生擒了敵方的主帥……

  在殉葬的皇命下達前,先皇一直對自己疼愛有加,但是他的生父都能將自己當做升官發(fā)財的禮物,送人玩弄,難道他還要指著一個主子對自己真心?

  尤其這位主子還是個連嫡親孫女,都能下秘令誅殺的帝王。

  沒人知道他早就提防伴君如伴虎的先皇。

  他窺探出先皇對自己的忌憚,提前竊出解藥,藏在身上。

  在先皇咽下最后一口氣前,果真將“十天干”秘密的賜死。

  他們十人提前吃了解藥,再服毒酒。

  假死后,他們與其他的殉人一起被抬入裕陵。

  整個地宮都坐落于山中,由數萬匠人鑿巖鑿成。

  在通往外面的墓道中,僅僅封土就有九層之多,封門墻的厚度超過了一丈,最后還用鑿出的土,堆了一座越九丈的封土堆。

  殉室里面分為數間,在墓卜有殉人墊底,這些都是被殺殉的匠人們,還有近千具尸體,互相枕壓疊加在一起。

  在右室是水銀毒死的妃嬪,宮女,其尸體長久不腐,多年后仍栩栩如生。

  也有殉人是活埋后再填土夯平,待先皇下葬后留下墓道,再由此墓道將其余殉人牽入墓道。

  也許是殉葬的人數還不夠,殉室在他們這批殉人抬入后,徑直離開,并未落下石門。

  十天干也“蘇醒”過來。

  從壓在他們身上的無數尸身下,一點點地爬了出來。

  地宮的陣法難不住冀漾,他在不觸動機關的情況下,順利帶著眾人一齊避開哨兵,找到了安排好的接頭人。

  他們十人都是直接效命于先皇,就連即將繼位的太子,都不知他們的存在,且十天干手上有著先皇提供的資源,想要活出自己的風采,并非難事。

  可十天干服用的毒酒,是由幾種劇毒混合而成,其中一種就是寒毒。

  大概是先皇看出冀漾的天賦和野心,擔心有一日再無法制衡他,又單獨給他喂了一種無情藥。

  冀漾中的寒毒乃為十人最深,早已深入骨髓。

  加上年紀尚幼,身子稚嫩皆未定型,無法用自身內力逼出,只能住在靈巖寺與梨花坳之間的溫泉谷。

  自此靈巖寺就有了禁地……

  “漾漾……哥哥,你咋啦?”花沅看著滿目死寂的冀漾,嚇了一跳。

  這人又怎么啦?

  心里的傷也太多了吧?

  別再挺不過去,這一醒是回光返照?

  “哥哥,常言道:人在好時莫得意,鮮花再艷有敗時。不論怎樣,你要振作些,沅兒不能沒有你??!”

  她還等著他將來提拔呢!

  她還想在抱上金大腿后,在燕京橫著走呢!

  冀漾的瞳仁慢慢出現焦距。

  他不是平躺著嘛?怎么會看到窗外。

  頭下似乎是溫熱的,有些軟……

  舒服的不想起來,他側頭看過去,是小丫頭那張擔憂的臉,恰似風中初綻的梨花。

  “怎么樣,好些了嘛,可還難受?”花沅擔憂的問著他。

  淺紅色的朝陽斜射在她周身,似乎給她度了一層暖光,泛著淡淡的甜馨。

  冀漾嗜血的眸色漸漸柔和,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小丫頭比初見時的慘樣兒,簡直脫胎換骨。

  如今也學著保養(yǎng)了,采集新鮮的梨花花瓣做成純露敷在身上,混著她身上的體香,成為她特有的味道,十分好聞,嗅起來比花香更甜。

  冀漾英眉微挑,問道“抱著我做什么?”

  “哥哥……”花沅害羞的側過小臉,瞅了一眼纏在她腰間健碩的雙臂。

  冀漾順著小丫頭的目光,發(fā)現了緊緊鎖在她身上的大手。

  似乎有些眼熟?

  “咳咳!”他猛的坐起來,被自己的口水嗆得直咳。

  男女有別,他在做什么?

  他發(fā)現一個問題,他似乎對小丫頭有種莫名的親近感?

  難道是因為在她出生時,他抱過小丫頭,給他吸允過手指,十指連心嘛?

  冀漾本就受了風寒,身上發(fā)熱,這會兒更像只煮熟了的蝦。

  不,是清蒸的螃蟹!

  他將手撤離那溫熱的柔軟后,覺得空空的,便用棉被嚴嚴實實的包裹著自己,似乎是在給他套上個厚殼子。

  “咳咳,方才多有得罪,冒犯之處還望見諒……咳咳!請恕在下無禮。”

  “哥哥,你方才可不僅僅是擁著沅兒……你還……”

  花沅低頭含笑,狗腿子般的給他腰下墊了個軟枕。

  想想現在這個場景不適合巴結,她又一把將軟枕抽了出來。

  花沅做小女子的嬌羞,捏著軟枕的尖尖,羞澀地望一眼冀漾,噘著小嘴,道“哥哥說會護沅兒一生一世……”

  她打算趁著他迷糊乘虛而入。

  他燒得迷迷糊糊,夢囈不斷,醒后定然不能回憶得那么清,她稍稍的加上一句,定不會被揭穿。

  有了這個許諾后,她哪里還需要怕勞什子花府里的牛鬼蛇神?

  待時她定要虐得那些人哭爹喊娘。

  想想就覺得痛快!

  花沅臉上的喜意,是藏也藏不住。

  嘴角幾乎都咧到了腮幫子,露出泛著寒光的后槽牙,杏眼也彎成了玄月。

  “我……”冀漾看著被抽掉的軟枕,否認的話卡在喉嚨里。

  看著她這么開心,那顆想否認的心,是如何也堅定不起來。

  為何她如此勤苦的照顧自己,還能這么的開心?

  且小丫頭這般聰慧,定從他夢囈中猜出自己不堪的童年。

  他不過一個棺材子,身上又連半點功名都沒有,哪里值得她這般珍重?

  不,有些事情,長痛不如短痛,趁著小丫頭還小不懂情愛。

  他要提前說明白,斷了她那點旖旎,乃至愛慕之心。

  他悄然的攥緊拳頭,盡量使自己看起來平靜一些。

  “我這輩子都不會娶妻的,所以你只能是我的妹妹,我會待你比親妹妹還好……”

  花沅一怔,笑容僵在臉上,捏著軟枕尖尖的小手忍不住地收緊。

  什么妹妹?

  記得前世,冀漾在清源伯府的那些親妹妹們,可是沒一個有好下場的,還是倒了血霉的那種。

  那她這位比親妹妹還親的妹妹,豈不是更凄慘?

  她低下頭,姿態(tài)抗拒。

  “我不要做哥哥的妹妹,沅兒不要做妹妹,沅兒要……”要做他的第一心腹!

  花沅連連搖頭,急得都快哭了出來。

  她勞心勞力的,不就是為了一個安穩(wěn)幸福的明天嘛!

  結果白白辛苦了!

  “不,不行,沅兒不合適!”冀漾再次打斷她未完的話。

  花沅心力交瘁,道“哥哥覺得,沅兒無法匹配您嗎?”總要給她個拒絕的理由吧,這樣她也好改進不是?

  在她心里,妹妹那種就算是骨干,可骨干再“骨”,也比不上心腹。

  骨頭斷了還能接上,可一旦心臟要是出了問題,人就活不成了!

  是以,她要做心腹!

  “不,是我不好,無法……”放下心里的疙瘩。

  他是吃了無情藥之人,不配擁有愛。

  冀漾拒絕的話,雖然出自他的親口,可是看她難過,他的心卻不可控的鈍痛。

  他不明白自己為何會這樣,也許她對自己太好了,好到連他這種冷心冷肺之人,都不忍心傷害了吧!

  二人交流的完全不在一個平面上,仿佛是兩條沒有交點的橫街。

  可二人偏偏卻都以為自己說的事情對方明白,自己表達的也夠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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