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風(fēng)雨欲來（五）

　　晨光熹微，撐起這片天的光亮。窗牖里沒來由透了幾束光進(jìn)去，廳里卻也不甚亮堂。

　　許是近日來陰雨纏綿，這才碎了滿堂的微光。

　　“讓諸位一早便到這昭陽宮受著拘束，是本宮僭越了。”懿貴妃捏帕拭了拭嘴角，復(fù)又掩唇輕言一句，粲然而笑。

　　懿貴妃乃是趙家的嫡女，趙隨安親妹，趙無寐的姑母。出身高門，身份尊貴，年少時(shí)更以容色動(dòng)天下。

　　可謂一肌一容，盡態(tài)極妍。

　　歲月滄桑不假，卻也不敢輕易蹉跎了美人容顏。一晃十?dāng)?shù)載光陰，當(dāng)年的趙家三小姐早已成了西闕寵冠后庭長盛不衰的懿貴妃。

　　懿，美也。元帝以“懿”字冊其為貴妃，看中之心可見一斑。

　　“娘娘說的是哪里話？君上將國熹宴全全交與娘娘打點(diǎn)，我等眾人自然以娘娘馬首是瞻，盡全力圓滿辦妥此事。”啟唇的這位是莊敏夫人，溫聲莞爾道。

　　國熹宴。

　　熹，熱也，熾也，更有光明之意。國熹宴寓意西闕太平光明，舉國安定。每年年末，西闕屬國便要在這國熹宴上來訪，可謂是一盛事。

　　懿貴妃甩了甩帕，輕按住手，平添了幾分笑意來，垂眼睥睨眾人，“莊敏夫人說得極是。君上把此事交給本宮來辦，但只本宮一人之力自然不成，還是要仰仗諸位齊力的。”

　　“秦后無德，臣妾心中惶恐已極，娘娘柔嘉表范，臣妾心悅誠服?！膘`婕妤離座側(cè)蹲，收了下顎恭聲道。

　　懿貴妃今日召眾人來此，無非便是警戒從前跟隨王后的一眾人：識(shí)時(shí)務(wù)者為俊杰。

　　“臣妾等心悅誠服?！膘`婕妤領(lǐng)了話，眾妃隨之應(yīng)話拜服。

　　“貴妃娘娘秉承君上令攝六宮事，臣女等但憑娘娘差遣。”鄭如云與姜倚玉兩目相接，起身領(lǐng)話，其余千金各自離座附和。

　　這話恭謙有禮卻也無錯(cuò)。

　　懿貴妃為晉王生母，在座的世家女子奉昭入宮，卻也不敢有了錯(cuò)處。

　　后庭一夕驚變，焉知煙陽不會(huì)再起風(fēng)云。

　　太子與晉王之間如何抉擇，確須再細(xì)細(xì)思量了。

　　不敢久滯王宮，眾千金出了昭陽宮便需離宮了。

　　“諸位且慢?！鄙砗舐暺穑越杏駷槭准娂娀厥?，來人正是曾經(jīng)的蘇家幼女妙戈，今兒升了位的謹(jǐn)婕妤。

　　蘇妙戈搭婢移蓮步而來，眾女行禮，她眉眼含笑，與眾人熟絡(luò)道：“許久未見諸位了，若不嫌棄，請去往妾問月軒一坐可否？”

　　蘇氏攀附姜氏，這已是心知肚明的暗事。雖同為煙陽世族千金，這一眾人里亦是分了派別門第的。

　　鄭如云攜身后女子明面兒上過了禮，她低眼細(xì)緩而道：“婕妤恕罪，我等還要去頤華殿請安，便不去叨擾了?！?p>　　頤華殿乃同昌公主處，鄭氏與同昌交好亦是常事了。

　　蘇妙戈微微頷首，與她客氣周旋一句：“鄭小姐不必多禮，公主既等著諸位，便快些前去吧。”

　　妙戈出身不高，在家又是庶女。如云則出身高門，鄭氏一族三朝為相，其父鄭鶴林更為當(dāng)朝宰相，權(quán)傾朝野，顯赫一時(shí)。

　　妙戈自不敢得罪了她，左右與她們也只是曲意逢迎的面上客套。這太子與晉王的儲(chǔ)位之爭一觸即發(fā)，她們此刻自然需得站穩(wěn)了陣營才是。

　　于是乎，一眾人擠去問月軒，卻也只討上了一杯茶水喝。倒是蘇妙戈一處小小的問月軒簡陋，惹了人鄙夷不快，落了一個(gè)好大的沒面。

　　一眾小姐離了問月軒而且，卻不見姜倚玉隨行。與此同時(shí)，一抹淡青色的身影自后門而入。

　　“姜小姐。”婢子們行禮問安，不敢怠慢。

　　來人乃如今的煙陽第一名門，元帝看中之人。

　　前些日子煙陽眾說紛紜這姜家小姐，晉王與趙家公子，這三人關(guān)系迷離。

　　旁的不敢說，姜家小姐生辰宴上晉王費(fèi)心準(zhǔn)備賀禮，當(dāng)夜可算是鬧得人盡皆知。

　　何況趙家嫡系無女，這晉王妃的位置沒準(zhǔn)便要落在姜家小姐身上。

　　姜倚玉微一頷首，側(cè)目與她首領(lǐng)的婢子道:“我與婕妤有些體己話要說，勞你們先下去吧?！?p>　　“是?！辨咀有羞^禮，輕揮了揮手，遣退一眾侍婢。

　　姜氏最重規(guī)矩，她無品階在身，卻徑自落座。抬手輕掃了掃膝處剛才在門緣蹭的灰，言語溫吞：“幾日的功夫，你已榮升婕妤了。這日后在宮中，還要謹(jǐn)婕妤多多照應(yīng)。”

　　一番話當(dāng)真疏離得很。

　　蘇妙戈挪了玉足踩過墊腳下來，兩手相搭微屈了膝，“妙戈能有今日，全憑小姐聰慧。

　　日后姜大人若有吩咐，能為大人盡一點(diǎn)綿薄之力，是妙戈的福分?！?p>　　“君上即將選秀，屆時(shí)，必定會(huì)有許多新人入宮。

　　以色事君者短，唯有投其所好，愛屋及烏，才能在宮中獨(dú)占春色?！苯杏袷种獯钤诎干?，玉手輕垂，將微涼的指尖包裹在另一手中。她輕側(cè)著頭，青絲遮了小半張臉，輕緩勾勒她的容顏。

　　寥寥幾語，似意有所指，又像是對蘇氏格外開恩的幾句指點(diǎn)。

　　離了問月軒，棲玘輕托著她的手屈身往前，低低詢問道：“小姐既已安排了蘇氏在宮中，為何還要在選秀之際送入入宮，可是信不過蘇氏?”

　　“蘇氏心思多，這才不過多少時(shí)日便敢駁了我們的事。

　　若非容氏入宮奪了她的寵，她今日又如何肯同我低頭？”姜倚玉由她攙著緩步而行，端坐了許久覺著兩腿酸得要發(fā)顫。每動(dòng)一下腿好像是負(fù)了什么似的，酸而沉罷了。

　　“姜小姐！”背后一聲輕呼，她二人頓住步子側(cè)目一瞧，片刻功夫便有個(gè)侍婢從問月軒里頭跑了出來，三兩步追上便迎面擋了去路。

　　婢子匆匆行過禮，方才步履太過匆忙以至此刻口鼻間氣息噴灑淋漓，“我家主子遣我來央一央小姐，兩日后國熹宴能否請小姐早些前去？主子受了同昌公主的責(zé)，只怕是那日不會(huì)好過。”

　　“我知道了，你去吧。”姜倚玉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容色溫溫，只不咸不淡應(yīng)和一句。

　　待婢子走遠(yuǎn)，棲玘親見了她入了問月軒，這才蹙了眉道：“小姐，這……”

　　“是同昌公主與鄭氏?！彼а郏丝坛抗庥娑鴣?，照拂在她的面龐上，鍍了一圈金色的光斑，恍惚間很不真實(shí)。

　　“方才我們?nèi)雴栐萝帟r(shí)，你可注意到這個(gè)婢女？蘇氏的貼身侍婢你是曉得的，是自幼跟她的沛澤?！?p>　　此等重要之事，蘇妙戈怎么會(huì)放心交與除沛澤外的人知曉。

　　而這西闕后庭，也唯有同昌公主君遲暮敢如此明目張膽地在后妃宮中安插人手、調(diào)度后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