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馬車轆轆支腿前行，一青一紅兩駕車擦肩而過，鑲金鏤空雕花窗牖的四方間隙里將一雙眸投映在對面人眼里。
狹長的鳳眸含著脈脈情意，綿延在空氣里。趙無寐側(cè)眼瞥對面青色車駕里的人，他的馬車走遠(yuǎn)了，那人在他眼里亦變得狹窄，再霎然而逝。
朱紅的車駕駛過了，青色馬車?yán)锬桥右兄泬|，自始至終皆目不斜視，坦然若之。
馬車?yán)@過長街到了轉(zhuǎn)彎口往右轉(zhuǎn)，車?yán)锏娜松碜硬挥赏筮吰ァ＝杏裉謸瘟塑嚤?，窗牖前的紗簾由風(fēng)吹起，已是到了地方。
車駕逐漸趨于平緩，馬夫在外頭拉了韁繩，那白馬兩前蹄往前踏了幾步便停了。
“小姐，到了?！睏^穩(wěn)穩(wěn)的聲音自外而來。
姜倚玉素手掀了珠簾福著身子迎出，棲玘抬了手容她搭著，踩了車凳下去，整了整衣裳，抬眼細(xì)細(xì)描摹這偏僻的屋。
正是當(dāng)日與君遲暮會面的那屋。
棲玘將門推了小半，容她進(jìn)屋，遣著車夫同她一道往暗處躲著去。
與此前來此不同，今兒屋內(nèi)倒是亮堂明凈。這屋里不曾安一扇窗子，但屋內(nèi)的人點(diǎn)了連排的蠟燭。不復(fù)日月顛倒、晝夜不分之態(tài)。
明黃的火苗搖曳生姿，微風(fēng)隨姜倚玉步子一道襲來，順勢推了把火苗，有些往左，有些卻往右。燈芯四周的火苗泛著微弱的藍(lán)光，自賞卻明黃亮眼，晃人心神。
安坐的男子見了她起身，揚(yáng)了衣袖請她入座。
姜倚玉微撇了撇衣裙落座，她今日坐的這個位置，正正是當(dāng)日君遲暮所坐的。
男子個子高出她許多，火苗的影子攢在他臉上，聲音卻是與之相對的徹骨微涼，“姜小姐大費(fèi)周章邀我來此，不如便開門見山直說了吧?！?p> “我聽聞，懿貴妃在君上跟前提起要給公子與鄭小姐賜婚?！苯杏竦脱郏瑺T火拂過她眉眼，她掀睫望著對面的男子道。
虞子獲動作一滯，吸氣略綿長了些，不痛不癢的笑音自鼻間輕噴，“小姐也說是聽聞。這煙陽有太多‘聽聞’之事，前些日子還有傳聞?wù)f是小姐與西北軍營的統(tǒng)將關(guān)系非凡。
謠言應(yīng)當(dāng)止于智者，小姐聰慧非常，自然明白這個道理?！?p> “西北軍營”四字入耳，姜倚玉蜷縮的五指不禁一緊，四個月牙狀的印記在她溫?zé)岬恼菩牧粝聹\淡的痕跡。
她鬢前的一縷發(fā)絲擋在頰前，便抬了手拂過微涼的額發(fā)，挑了唇溫溫道：“公子何必與我逞口舌之快，縱然貴妃真有意周全，鄭相又怎可能將唯一的嫡女嫁入虞家?！?p> 鄭相扶持太子，其女鄭氏如云已然是煙陽人心中雖無名卻定然的太子妃。
虞子獲低首一笑，眉宇溫和，“我方才已說，傳言不可信。
姜小姐自己方才受了一場謠言引來的禍?zhǔn)?，便如此不肯放過我與鄭小姐么？”
微弱的氣息拂過手面，蹭起一股子難以言說的瘙癢感。燭火偏生黯了一分，虞子獲面色亦沉了沉。
姜倚玉總持在面上的寡淡笑意終支撐不住，她斂了目色，窺探似的目光如星點(diǎn)一下又一下扣在虞子獲身上，“難道公子愿意鄭小姐入太子府為妃么？
難道你……愿意她終其一生困在煙陽么？”
“滴滴嗒嗒——”屋外驟然又起了雨，砸落在地上沖去泥垢。這時節(jié)，煙陽從前從不落雨。
虞子獲剎那怔愣的神情只將他自己瞞住，卻是瞞不住姜倚玉的。她目光從未灼烈，自不懂何為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虞子獲牽唇笑了，他迎著燭火的光安坐著，眼下的烏青也叫明黃的光揉淡了些，“我已說了，傳言不得信。
若姜小姐尋我來此只為此事，未免錯了主意。子獲還要緊趕著到南寧治水患，便先行一步了?！?p> 他說罷，朝著姜倚玉微微頷首，已起身離座背對著她欲先行離開。
“虞公子當(dāng)真對鄭小姐無意么？”這話叫人聽了，頗有一番熱油淋了嬌嫩肌膚后炸開的感覺。
姜倚玉往前邁了兩步，停在他身后。二人皆逆光而立，面龐隱匿在一片陰郁里，神色不清。
姜倚玉掀睫，下顎不甚明顯地往上抬了抬，開口是步步緊逼：“公子不必答我，這話出了口恐怕你自己也是不信的。只一點(diǎn)，公子是否情愿鄭小姐另嫁他人?！?p> 姜倚玉身后的燭火暖不化她面上凝的寒意，而姜倚玉亦無法窺探到虞子獲臉上是何神情。
虞子獲偏了偏頭，將面龐徹底掩在黑暗中，聲音聽起來很是平緩：“姜家素以禮法規(guī)矩為傲，小姐逾矩了。”
“公子應(yīng)當(dāng)明白我的意思?！苯杏褚鄠?cè)了身，錯開了眼，“只要公子說一句不愿，晉王殿下自當(dāng)為公子請愿，盡全力圓你二人夙愿。”
只要虞家愿入晉王陣營，晉王、姜家，乃至趙家，皆會盡力促成虞家公子的心愿。
虞子獲又究竟想要什么。
虞子獲深呼入一口氣入鼻腔，卻是張口呼出，輕緩沉穩(wěn)不叫人聞，“子獲有要事在身，便不叨擾小姐了?！?p> 話音落下，他便推門而去，留了一道縫隙給姜倚玉。
縫隙里透進(jìn)光來，那是實(shí)打?qū)嵉拿髁凉饩€，非屋內(nèi)虛與委蛇的燭火能攀比的。
姜倚玉隨后出了屋子，躲在巷子深處的棲玘領(lǐng)著馬夫迎過來，忙攙了她往角落走，“小姐，這事情恐怕不好辦。虞家素來不問朝堂事，怕是難。”
“他若念著鄭氏，必然是要應(yīng)下此事的?！苯杏裉ь^望了眼天，天在這四方的巷弄里也叫錮成了四方的，規(guī)規(guī)矩矩得如常，卻叫她心底的煩悶翻滾得更兇了。
姜倚玉斂了目光，眼里掠過一抹厲色，“絕不能讓鄭家與太子結(jié)了姻親關(guān)系?！?p> 馬夫駕著車過來，將車內(nèi)的車凳扯了過來翻下去，棲玘再將車凳挪正了位子攙她上去，“是。若鄭家的女兒真真嫁了太子，此后關(guān)系便真是實(shí)打?qū)嵉牧恕?p> 說起來，小姐也需為自己打算打算才是。
這同昌公主不知究竟是敵是友，趙家那位又一心阻著咱們與晉王那處的關(guān)系。
小姐需明白，晉王妃的位子是定不能叫旁人坐了去的?！?p> “棲玘?！苯杏裢嚨噬线~了兩步，忽止了動作，直起身出聲打斷。
棲玘一怔，抬眼瞧她。姜倚玉側(cè)過半張臉，浮光若金點(diǎn)撲在她鼻尖，她低下眉眼，那是漫不經(jīng)心里浸透了的寒意。
“你需記著，給你這條命的是我姜倚玉，而不是姜家?！?p>
執(zhí)夙
今天會把之前欠的字?jǐn)?shù)補(bǔ)完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