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做主
襄陽侯府祠堂坐落在侯府內宅最中心位置,恢弘大氣風水極好,里面供著自開國以來十數(shù)位洛家先祖,從上到下依照輩分以“山”型羅列得整整齊齊。
祖先牌位下供著一本族譜,牛津詞典那么厚,上面記錄了桌上那十幾位的生平往事功過得失,及其配偶家眷的子嗣興衰。
今日過繼,便是將洛嫣然的名字從何氏下面劃下去,轉到鄭氏這邊,本是個幾筆就能了的小事,因涉及到嫡庶之別,所以才要把全族的長老都叫來做個見證。
洛嫣然穿著一身新鮮的月白褙子,感覺自己就像是個工具人,一會兒拉過去給哪個叔叔伯伯敬茶,一會兒又要在哪個祖宗下面跪下磕頭,再不就要跪在一個小蒲團上聽鄭氏七七八八地講規(guī)矩訓誡。
一通繁瑣的章程下來,她只覺得腳都快不是自己的了!給個枕頭就能秒睡。
好不容易全套流程走完了,她的名字也出現(xiàn)在鄭氏名下,一切看起來塵埃落定了,劉媽媽忽然跛著腿急匆匆找了上來,附在鄭氏耳邊嘀咕了幾句什么。
鄭氏臉色頓時就黑了,一直挨到一眾長老都走了,祠堂里只剩下自家人時,將手中茶杯重重頓了一下。
洛震霄此時正扶著洛嫣然起來,寬厚的手掌托著女兒纖細柔軟的胳膊,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手還有些發(fā)顫。
他已經(jīng)許久不在家里住了,上次見到洛嫣然還是在一年多前的元宵節(jié)上,那時候小姑娘瘦瘦小小臉色蠟黃,站在雪地里拿著小小掃把正十分努力地清掃含香院門口積雪。
來來往往許多下人經(jīng)過,都不見有誰過去幫她一把。
一雙小手在寒風里凍得通紅。
可是那時候他又在想什么,為何也沒有叫下人過去幫洛嫣然清掃?
時間久遠,他有些記不得了,只知道那天游船畫舫里的舞姬來自西域,膚白貌美很有風情,他把人家給扔湖里了。
聽到茶碗重擊聲,洛震霄皺了皺眉,回頭看向發(fā)妻,沉聲道:“祠堂里,你這是做什么!”
鄭氏怒視過來,尖聲道:“你先問問你這好女兒做了什么吧!”
洛嫣然睜大眼睛茫然狀:“我?什么都沒做啊。”
鄭氏一揮手,等在祠堂外許久的小丫鬟捂著臉進來了。
一見到鄭氏和洛震霄小丫鬟噗通一聲跪了下去,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老爺,夫人,請給煙蓉做主啊?!?p> 洛震霄起初沒怎么注意這個進來就跪下的小丫鬟,一聽說是煙蓉這才抬眼看了過去,隨后驚了一驚:“煙蓉?你怎么成這樣了?”
煙蓉哭得更厲害了,一雙腫脹如熊貓的眼睛用了大力氣才擠出一條縫,門牙也缺了一顆,說話都有點漏風:“回老爺?shù)脑?,煙蓉原本是想去花房接三小姐過來祠堂的,但不知道哪句話說得不對,惹惱了三小姐,三小姐一出來便抓著煙蓉的領子把我按在地上毒打!老爺,您要為煙蓉做主??!”
洛震霄回頭看了一眼依舊瘦瘦小小,還沒后院樹苗高的洛嫣然,又看看身高腿長甚至有些豐滿的煙蓉,眼角跳動。
不等他想通一根筷子是什么戰(zhàn)勝一柄湯勺的,鄭氏接話道:“那時候還沒過繼呢,就把我的丫鬟打成這樣,現(xiàn)在過了繼,日后是不是把我這母親也不放在眼里了!老爺,您這女兒我怕是管不了了,您自己瞧著辦吧!”
說完一扭頭坐在椅子上。
鄭氏國公府出身,從小被人捧慣了的,就是身邊的丫鬟走在外面也要被人高看一眼,結果一次兩次的在洛嫣然這里栽了跟頭,她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要不是洛嫣然對還有用,她現(xiàn)在恨不能把洛嫣然皮剝了。
還過繼?。?p> 姥姥!
劉媽媽是個慣會看眼色的老手,一瞧見鄭氏這幅做派,連忙上去假模假樣地哄勸起來:“夫人不要生氣了,是煙蓉自己不爭氣,不會說話,這才惹得三小姐不快,與三小姐無關,您可千萬別因為這些小事兒跟老爺置氣,不值當?!?p> “煙蓉!”劉媽媽明著瞪了女兒一眼,暗地里卻跟她使了個眼色,“什么事兒都要來讓老爺和夫人給你做主,三小姐是主子,你沒伺候好就是該打,快滾出去!”
煙蓉接收到信號,又是一個頭磕在地上,哭得更厲害了,“煙蓉知道自己是奴才,身份低賤,如今小姐既然是厭棄了我,我就請去了吧,免得以后再污了小姐的眼,可是還請三小姐告訴煙蓉,我到底是哪里做錯了,好讓煙蓉死也死個明白吧!”
這段對話是煙蓉和劉媽媽事先排練好的,目的想要洛嫣然說出花房和柳先生,好以此為突破口,讓洛嫣然借著柳先生的“光”被洛震霄好好責罰一頓,最好還能得到個禁令,讓洛嫣然以后再不敢靠近柳先生。
如果今天站在這里的是原來的洛嫣然,可能緊張之下也就道出了前因后果,順順當當踩了那母女倆的香蕉皮,摔個狗吃屎了。
但如今這殼子里的人與原先大不相同,是個天不怕地不怕,專掐人逆鱗的猢猻性子,以前在實驗室的時候敢拿所長最寶貝的粒子槍穿核桃,現(xiàn)在也敢拎著狐貍的脖領子跟老虎瞪眼睛。
她就喜歡直來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