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熾焰睡眼惺忪地下了擒煙樓,斜眼見月陽趴在留山堂門口,貼著耳朵偷聽,便探著頭、貓著腰悄聲過去,在她身后也佯作好奇地往里張望:
“看什么?”
月陽著實嚇了一跳,一回頭見是熾焰慌,忙垂了首,小心行禮請罪:“見過火行子,小仙不是有意窺探土行子與木行子,請火行子責(zé)罰!”
熾焰滿不在意地笑了笑:“我又不是他們,跟我道什么歉?他們怎么樣?”
月陽歪了歪嘴,耷拉下眉:“又哭又笑了一夜,也不知道是怎么樣。”
“嗯——”熾焰拿扇子敲了敲自己的腦袋,一臉的苦惱,“你怎么看?”
月陽思忖起來,一副天真爛漫:“小仙愚鈍,只知道圣仙和天帝總沒錯!但是為人父母,也自然舍不得孩子!”
熾焰玩笑著敲她的腦門,道:“道行不深,年齡不大,倒知道起什么為人父母來了!”
月陽傻傻笑了笑,一時又歪了腦袋問:“火行子,水行子向來最有主意,怎么這回為什么不管不顧也不勸,只叫我扶土行子回來。”
“守澈做事自有她的道理?!?p> 正說著,見守塵與綠兒開了房門,兩個人笑如春風(fēng),仿若昨夜不過做了好夢醒來。
熾焰笑了笑,對月陽道:“果然是有道理的不是!”月陽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再看熾焰已一臉正經(jīng)。
“守塵,我替你叫姐姐來?!?p> “不必了,該我親自領(lǐng)罪才是!”
三人相視頷首,守塵便攜著綠兒往萬生殿去了。
這二人雨過天晴,那二人便又如何呢?
話說昨日圣仙氣沖沖回來,剛坐下又心生不忍,嘆了口氣正煩悶無奈,便見天帝進來了,問道:“守戎,你說我究竟該拿他們?nèi)绾危俊?p> “他們自然知道該如何,守塵不過一時意氣罷了?!?p> 圣仙一歪頭靠在天帝懷里,感嘆道:“輪回不管幾載,注定是無婚無子的命數(shù)。他們總算有了如今,又偏是我來做惡人!我不知道為人父母是何滋味,但看守塵如此溫厚的人,也會厲聲反駁,綠兒性子更是向來最隨和,卻也不肯讓步,可見一二!他們敬我,怎么我偏是要這樣!”
心中本是惆悵,聽了這話更生感慨:“這便最是我們可憐之處,分明無人犯錯,卻個個受苦!”話說到這里,兩人便默默沒了言語。
正覺尷尬,忽聽見枕溪閣中悠悠傳來簫聲,斷斷續(xù)續(xù),吹了一曲又一曲。
天帝聽著那簫聲皺起眉頭:“守澈此舉何意?”
圣仙又靜靜聽了片刻,道:“守澈的玉簫本是罕物,乃經(jīng)雨、經(jīng)雪、經(jīng)霜、經(jīng)露、經(jīng)霧的萬仞凍玉所制,如今又因那鯉魚精有了靈性,音色純厚無雙,更有擾亂心神、震懾八方之力!”
“綠兒腹中孩子靈力不可估量,若可以——”
“借物封神,借靈長力?”
圣仙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繼續(xù)道:“若要保全守塵,將無辜孩兒置死,莫說是守塵與綠兒,我也于心不忍。且雖以我之力,‘子早落,樹欲衰’之勢不可避免,若可封印,自然兩全。倘能僥幸捷戰(zhàn)茍活,解除封印或可再撫養(yǎng)成人?!?p> “此舉說來容易,但到底可行與否也無人能知。且不說何封印能鎮(zhèn)住這兩個孩子,便是承的住這樣大靈力的寶物也不知哪里能有。”
圣仙忽燦然一笑:“沒有就去尋,想不到就挨個試,總比眼睜睜看著無計可施的好!”說著拉起天帝便走。
府中珍寶翻了一遍,天庭也搗了個底朝天,究竟找不出一樣滿意的,天帝無奈笑說:“我仙界最好一件東西送了守澈,誰知道不期一日讓熾焰摔了。那簫能鎮(zhèn)住蟠龍已是不易,若說是麒麟子、青龍種,恐怕也還是不行。若是自愿或者可行,但——”
“綠兒懷孕雖不滿一月,以那根基,有了神識也難免,我要同時顧全守塵和綠兒,封印之力或許勉強,必須能尋得鎮(zhèn)得住的寶物!”
蓬萊、仙山不知尋了多少處,仍是無功而返,最終只好去了五生山。
此山乃是靈圣之地,一花一草都足以是匹敵什么珍瓏寶器,但一花一草都關(guān)系六界平衡、圣仙修為,若非實在無法也絕不至于動用一絲一毫!
圣仙一個縱身躍入圣蓮池,潛至池底掘了一把黃泥,飛身回來,不沾不濕。天帝跳上樹尖隨手折了一頂生花,翩翩而下,不疾不徐。
將手中花遞給圣仙,倒不像是交差,反像是在博紅顏一笑!
圣仙瞋了他一眼,也不理會,將兩件東西收了,兩人騰風(fēng)回了圣仙府。
到萬生殿時,守塵、綠兒扣了門,見半天不見回應(yīng)所以推門進去,進了門又不見兩人,正覺得奇怪,只聽見后頭圣仙喚道:
“守塵,綠兒?!?p> 兩人應(yīng)聲回頭,見了圣仙便是一跪:“我等有魯莽不周之罪,更甚駁怒圣仙,如今悔過,特來請罰!”
圣仙笑容慈藹,上前來扶:“不期如此,護犢心切何罪之有?”
兩人雖則站起身,依舊垂手肅立,這時恰熾焰走來,圣仙便對他吩咐道:“熾焰,你去叫了守澈過來,只說她的意思我知道了。”
熾焰雖然不解,乖乖去了。圣仙攜著綠兒進殿去,道:“昨日是我心急,有一份禮給你,就當(dāng)賠罪?!?p> 綠兒聽了心下奇怪,轉(zhuǎn)頭看了看守塵,只見守塵也是搖頭。圣仙笑了笑,兩手一伸將那黃泥與花幻化出來,綠兒與守塵見了更是疑惑,正要發(fā)問,就見那黃泥成了一只梨形陶塤,那花變作了一把如意頭琵琶。
圣仙回頭沖天帝得意一笑,又回頭見兩人不解的神情便說道:“方才我說守澈的意思,我猜大抵是這樣。綠兒,一會兒我便施法取出你腹中的孩子,再封入這兩件法器之中,等日后若有機會再養(yǎng)育成人,你們看可好?”
“圣仙果然聰明!”守澈恰這時進來,笑說。
“哪里敵得過你,是你的主意!”圣仙回道。
綠兒聞言,心中喜不自禁,道:“多謝圣仙、水行子費心成全!”一面又屈膝欲跪。
圣仙忙攔住,道:“你不要急,法子雖然有,到底可行卻不知。你這先跪了,萬一保不住那孩子性命,豈不是讓我過意不去!”
“保不保得住,我都不怨。圣仙這樣,已讓我感激涕零、難以報答,區(qū)區(qū)一跪又算得了什么!”
守塵一邊亦深深一揖,道:“昨日我如此不敬不尊,承蒙圣仙不棄不罰,如今心中懊悔羞惱,但受我夫妻二人一拜,以謝圣仙!”
說著兩人跪伏在地,重重叩首。圣仙見此,心下雖然感動,卻亦不免沉重起來,一笑,道:“好了,起來吧!我即刻便施法!”
“是!”
綠兒、守塵盤膝而坐,圣仙搖身變出那五彩蓮衣,雙睛一定,在守塵身后亦盤膝坐下,指尖結(jié)印,幻出一道金光護住了守塵。
眼眸閃爍間,守塵與綠兒如風(fēng)旋轉(zhuǎn),綠兒已到了圣仙前頭,臂膀微動,雙掌一震,兩個拳頭大的光暈自腹中徐徐而出。
圣仙定睛一看,這兩個靈兒果然已略有神形。再一運力,一手護住綠兒,一手承風(fēng)控住了那兩個靈兒。那孩子已然有了意識,哪里肯離開母親!圣仙雙目微翕,又分明加了一成術(shù)力,兩個孩子便緩緩向一旁兩件法器而去。
正這關(guān)頭,忽得天開地裂、山倒海嘯,一時間連日月也晦暗不見。天搖地動,云海翻波,圣仙暗叫不好,一皺眉間分了神,兩個靈兒見機愈加不肯服從,奮力反抗起來。
“怎么回事?”守澈一驚,問道。
“那黃泥是圣蓮池中所掘,花亦是五生山上所摘,此一動,足以使陰陽昏冥有變。眾迷定是察覺,所以趁此興戰(zhàn)!”天帝壓著胸中怒氣,不免擔(dān)憂道。
“護法!”
圣仙厲聲喝命之下,余下三人紛紛盤腿而坐,運功護法。圣仙咬牙切齒,心中著急,已是額間密密一層汗,只可惜那兩個靈兒竟是鐵了心的不肯就服。
綠兒將方才天帝所言聽在耳里,已是心中一顫,如今扭頭又見圣仙這樣竭力,雙眼一濕,沖兩個孩子喊道:
“孩兒!只當(dāng)娘親求你們了,聽話?。 ?p> 綠兒這一分神,圣仙當(dāng)下便遭了反噬,嘴角滲出鮮血,鬢角間滾落豆大汗珠,綠兒更是一口烏血噴出,軟倒在地!